第8章
山林深处，距离丰阳城数十里之遥，一座破败的庙宇如同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悄无声息地隐匿于此。饱经岁月侵蚀的墙壁，砖石斑驳，默默诉说着往昔的悠悠岁月。残缺的琉璃瓦顶，荒草疯长，于微风中轻轻摇曳，更添几分凄凉。
推开吱呀作响的庙门，佛像东倒西歪，金身剥落，蛛网纵横交错，昏暗的光线中，弥漫着一股阴森的气息。
“莫要杀我！”
“你是谁，求你不要杀我！”
“庄主救我，啊，你别过来，求您别杀我！”
“来人呐，救命啊！”
一声惊呼，划破了庙宇的寂静。
少年猛地从噩梦中惊醒，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脸色惨白如纸，眼神中依旧残留着深深的恐惧。他急促的喘息声在庙宇内回荡，仿佛仍深陷于那可怕的梦魇之中，无法挣脱。
“又做噩梦了？”一道沉稳且温和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少年抬眸望去，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盘膝而坐。他身着一袭洗得泛白的青布长衫，虽破旧不堪，却收拾得极为整洁，每一处褶皱都被仔细抚平，尽显其即便身处困窘之境，也始终坚守的那份尊严。岁月的刻刀在他清瘦的面容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沟壑，每一道皱纹都仿佛在诉说着过往的江湖风雨。然而，他的眼神却格外清澈明亮，犹如一泓深不见底的幽潭，平静之中透着锐利，仿佛能够一眼看穿世间的一切虚妄。
“是啊，师傅。不知怎么回事，近来我总是做噩梦，每次都梦到一场熊熊大火，好多人在我面前苦苦哀求，求我别杀他们。师傅，您说我这是不是生病了，需不需要休息几天呀？”少年的声音微微颤抖，眼神中满是迷茫与困惑，仿佛在急切地向老者寻求答案。
“想偷懒，不想练功了吧？”老者目光如炬，直直地看向少年，眼中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笑意。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脸上泛起一抹红晕，说道：“嘿嘿，师傅，我不是不想练功，只是想着把身体调养好，才能更有劲儿地练功嘛。”
少年话音未落，“咚”的一声，老者轻轻敲在了他的头上，动作看似轻柔，却隐隐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还想偷懒？”老者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嗔怪。
少年捂着脑袋，满脸委屈地说道：“师傅，我错了，我只是……我身体硬朗得很，一点毛病都没有，这就去练功。”少年瞧见老者缓缓抬起右手，吓得赶忙抓起木剑，匆匆忙忙跑去练功了。
望着少年练功的身影，老者缓缓开口：“徒儿啊，莫要以为为师让你练功是在害你。这江湖之中，险恶万分，靠天靠地，都不如靠自己。唯有拥有强大的实力，才是在这江湖中站稳脚跟的根本所在，你可明白？”老者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在庙宇中悠悠回荡，仿佛在为少年指引前行的方向。
“可是师傅，您每天让我练的这剑法，真的有用吗？我看那些小说话本里的高手，都是无招胜有招，剑随意动，意随心转。”少年一边奋力挥舞着木剑，一边气喘吁吁地说道，眼神中透露出对传统剑法的怀疑。
“你也说了，那是高手，你现在是吗？唉，话本里大多都是夸大其词。所谓的无招胜有招，剑随意动意随心转，哪一位高手不是从最基础的功夫练起，历经漫长时间的沉淀，才有那般造诣的。”老者微微摇了摇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无奈，仿佛在感慨少年的天真。
“可话本里还说，有人一朝顿悟，得到奇遇之后便一飞冲天，从此在江湖中纵横驰骋、大杀四方。”少年停下手中的木剑，眼中闪烁着憧憬的光芒。
老者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出去瞧瞧，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少年一脸茫然，挠了挠头说道：“师傅，您莫不是睡糊涂了？现在明明是大白天啊。”
“那你还在这儿做白日梦！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唯有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去练，方能脚踏实地地登上武学巅峰。所谓一朝顿悟、一飞冲天，不过是虚幻不实的泡影罢了。连基本功都不扎实去练，还想着闯荡江湖、成为高手？”老者的声音愈发严厉，眼神中满是对少年的期望与鞭策。
“那师傅，这江湖上难道就真的没有一步登天的人吗？”少年依旧不甘心，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老者沉思片刻，说道：“有。”
“谁？”少年急忙停下手中的木剑，急切地问道。
“哼。”老者轻哼了一声，并未立刻作答。
听到师傅的声音，少年赶忙又挥动起木剑，边挥舞边说道：“师傅，到底是谁呀！”
“近代以来，像你所说的那种人，唯有江湖上人称‘剑圣’的风恒。”老者缓缓说道，眼神中透露出对风恒的赞赏。
“风恒？”少年喃喃自语，眼中满是好奇。
“正是。传闻他三岁便识得剑，五岁开始练剑，十岁时剑法已然大成，二十岁时剑法更是达到了巅峰之境，二十五岁凭借精湛剑法踏入先天之境。”老者的声音中带着惊叹，仿佛在追忆那段波澜壮阔的传奇过往。
“哇，先天之境，那是什么境界啊？”少年瞪大了双眼，满心疑惑。
听闻此言，老者险些一个踉跄栽倒在地，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这些基础之事，为师竟忘了传授给你。”老者擦了擦额头冒出的虚汗，心想：“这些基本忘记加进去了。”轻咳一声，“也罢，今日便将这江湖境界的划分详细讲与你听，免得你日后出去遭人笑话。”
“师傅，快讲快讲。”少年兴奋得不行，眼中闪烁着强烈的求知光芒。
“江湖之上，境界从低到高依次为‘不入流、三流、二流、一流、绝顶、后天、先天……’”说到先天时，老者稍微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少年，继续说道：“先天之上的境界，对于我们这些常人来说，实在太过遥远。你若能成为一流高手，为师便是死也能瞑目了。”
“师傅，您这是小瞧我呢？”少年脸上露出不满的神色，眼神中透着倔强。
“哈，后天高手，已然非凡人所能企及，寿元可达二百载，力大无穷，能扛鼎万斤，更何况先天高手。”老者的声音带着敬畏，仿佛在描述一种超凡脱俗的存在。
“寿元二百载，力能扛鼎万斤？这还能算是人吗？”少年惊讶得张大了嘴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所以啊，为师不求你达到后天之境，也不奢望你成为绝顶高手，你若能成为一流高手，为师便谢天谢地了。”老者的声音带着无奈，却又饱含着对少年深深的期望。
“对了，师傅，这境界之分，是不是像话本里说的那样，每个境界之间都有着天壤之别啊？”少年一边挥舞着木剑，一边问道。
“你需牢牢记住，‘先天之下众生平等’。只要还未达到先天之境，即便身为后天高手，也有可能被三流武者出其不意地斩杀。”老者的声音严肃起来，眼神中透露出对江湖残酷现实的深刻认知。
“啊？”少年惊讶地叫出了声，手中的木剑险些掉落。
“境界并非决定一切的因素，即便身为后天顶尖高手，也有可能遭人暗算，命丧黄泉。你可知道，所谓的无招胜有招，不过是高手之间的一句笑谈罢了。若真的如此简单，人人都去自创招式了，又何必拜师学艺呢。”老者的声音带着感慨，仿佛在回忆江湖中的种种过往。
言罢，老者抬眼望向天空，只见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下一道道金色的光芒。“好了，今日便练到此处吧，余下的功夫明日加倍补上。收拾行囊，准备上路，中午之前务必赶到丰阳城。你不是一直都想去见识见识这江湖吗？”老者的声音带着期待，仿佛在期盼着少年在江湖中能够茁壮成长。
“啊”少年先是苦恼地叫了一声，听到后面的话，又兴奋地跳了起来。
见少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老者说道：“你莫不是又想尝尝‘李子’的滋味了？”说着，扬了扬手，作势要打。
“我这就去收拾。”少年一溜烟跑开了，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庙宇的角落。
一个时辰之后，师徒二人来到了丰阳城下。
高大的城门由巨大的青石砌成，表面被岁月打磨得光滑如镜，仿佛在静静诉说着丰阳城悠久的历史。城门两侧，箭楼高耸，身着黑色铠甲的士兵们手持弓箭，神色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城门上方，一块巨大的楠木匾额横悬着，上面用苍劲有力的楷书刻着“丰阳城”三个大字，字体雄浑大气。匾额两侧，雕刻着两条腾飞的巨龙，龙身蜿蜒曲折，鳞片栩栩如生，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城门口的守卫身着统一的精铁铠甲，铠甲上刻着丰阳城的标志——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他们仔细地盘查着每一个进出城的人，确保没有任何可疑之人混入城中。
“哇，这便是丰阳城啊？”少年惊叹道，眼中闪烁着兴奋与好奇的光芒。
“正是。”老者回应道，望着眼前的城镇，老者眼中闪过一丝眷恋、一丝迷茫和一丝杀意。眷恋的是往昔江湖中的点点滴滴，迷茫的是未来的道路该何去何从，杀意则因这座城市承载着他不愿回忆的过往。
“师傅，师傅”见眼前老人站立不动，少年连叫了几声，老者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老者的声音带着一丝恍惚。
“师傅，我们该进城了吧。”少年的声音透着急切。
“对，进城。”老者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起来，随后迈开步伐，朝着城门走去。
二人刚走到城门口便被拦下了，守卫看着背着行囊和木剑的少年与老人，习以为常地问道：“二位是江湖中人吧？”
“你怎么知道的？”少年惊讶地问道，眼中满是疑惑。
守卫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番，指了指一旁的茶棚说道：“走这个城门却没有令牌，自然是江湖中人。去那边办理手续便可进城，江湖人进城的规矩，到那儿也会告知你们。”说罢，便不再理会二人，继续履行自己的守卫职责。
“师傅，这是怎么回事啊？”少年转头看向老者，满脸困惑。
“许久未曾到过此地，我都忘了。你刚下山，或许还不知道，龙国对江湖人设有独立的管理机制与衙门。”老者缓缓说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仿佛在回忆曾经的江湖规则。说罢，二人朝着茶棚走去。
“我跟你讲，龙国的城镇，除了几座特殊城池之外，每座城镇只有城西是江湖人活动的区域，其他地方江湖人不得闹事，否则就地格杀，不论是谁。”老者一边走一边向少年解释着。
“那城西呢？”少年好奇地问道。
“城西是江湖人的地盘，自然按照江湖规矩行事。不过，若有人肆意杀人，官府也不会坐视不管。”老者还未作答，茶棚内一人缓缓走出，替他回答了问题。
师徒二人抬眼望去，只见一人听到二人交谈，主动开口说话。此人身穿一袭黑色劲装，劲装的左胸前，绣着一只古铜色的燕子，腰间挂着一块温润的玉佩。他面带温和的笑容，眼神中也透着和善，但熟悉江湖的人都能敏锐地察觉到，他身上散发着与众不同的气质。那是久经沙场、历经生死考验所形成的冷峻与威严，仿佛他体内藏着一把出鞘的利刃，随时准备斩断一切阻碍。
他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如刀锋般锐利，不动声色地扫视着二人。他深知，自己所到之处，便是秩序与规则的象征，而他的笑容，不过是隐藏锋芒的伪装。
看着打量自己的二人，那人率先开口说道：“二位想必是初次来丰阳城吧，不知二位是爷孙关系，还是师徒关系？”
“师徒。”老者简短地答道。
“好，不知二位进城携带了何种武器？”说着，看向少年背着的木剑。
“徒儿，把你的剑给他。”老者对少年说道。
“哦。”少年将练功用的木剑递给眼前之人。
那人接过木剑，说道：“木剑一把，材质为铁木，纯手工打造。”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看了老者一眼，继续说道：“师徒二人，行囊一个，戊寅月，乙丑日，午时一刻入城。”
言罢，将木剑还给少年，接着问道：“不知二位尊姓大名？”
“莫名。”老者说道。
“莫问。”少年回答道。
此刻，丰阳城城门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小贩的叫卖声、马车的辘辘声、人们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繁华的市井画卷。而师徒二人，怀揣着各自的心事，踏入了这座充满未知与挑战的城市，他们的江湖之旅，才刚刚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