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2章 独钓江雪
河水江上,一片烟雨朦胧到处寒。
水面波纹荡漾,周围四处都是游走的行人,天色渐渐的暗淡了一下,所有人都准备回家去了。
江边,依旧是唯有樊生一个人。
钩子低垂在河岸边。
一个老妇人好似是眼睛不太好用了,一边摸索着一边前行,到了这附近,却是没有了什么力气,于是叹了口气坐在了石头上喘口气。
她摸索着这边,摸索着那边,好像是有些尴尬,又好像是很随意的对着樊生扯着家常。
“先生,怎么一个人在这儿钓鱼啊?”
樊生笑了笑,没有回头,但语气温和,让人莫名其妙的就觉着他其实很有礼数,只是因为面前的鱼钩所以没有办法回头。
“这不是静极思动,闲着也是没什么事儿?”
“于是便来这江畔钓鱼了。”
“倒是您,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去?家里人不担心么?”
老妇人哈哈笑了一声:“家里没什么人了,只剩下我以及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头子,家中的几个孩子都因为前些年的战争被抽调走了,至今也没有回来。”
说到这里,老妇人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些许无可奈何的骄傲:“先生,您是越国人么?”
樊生摸了摸下巴:“这倒不是,我本是.....秦国人,前些日子静极思动,来了越国居住,如今依然有一段时间了。”
他好奇的看着老妇人:“有什么事么?”
老妇人看着樊生,轻声将心中藏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她带着些许骄傲以及些许心疼....说出来的话却是老生常谈了。
“那您应当不知道。”
她淡淡的说道:“前些年——许早的前些年了,那个时候越国和吴国发生了战争,大王派遣一些士卒在两军阵前自刎,以此来惊愕敌军,也提振越国士卒的士气。”
“我儿.....”
“就是那些人中的一个。”
“后来大王将我儿的头颅送了回来,家中的老头子见了儿的头颅,一时之间想不开,背过气去了,如今只是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
老妇人并不避讳谈起来生死之事,只是说道:“那段时间后,我们倒是过了一段时间好日子,只是后来,大王战败,被抓到了吴国都城去,越国也就成了没有国君的国家。”
“朝廷给家中的供奉也就断了。”
“再后来大王回来了,但这个事情也就没有在提起来过,老妪每日往城中贩卖些许野菜、给人做些缝制衣服的活计,勉强活到现在。”
樊生回过头,看着老妇人。
老妇人身上的“死气”弥漫,像是活了许久,又像是死了许久。
他叹了口气:“您还有什么心愿没有了吗?”
老妇人坐在那里,呆呆愣愣的,只是看着远处的方向,那胸腔中的心脏好似已经停止了一样。
不,不是好像停止了一样,而是....确实已经停止了!
这老妇人早已经死了许久了,如今走在这江畔河岸的,早已经不是老妇人,而只是一届幽魂罢了。
幽魂每日往返在这江畔之边,从家中走到这里,从这里走到家中。
或许此处便是当年她送别儿子、又将自己丈夫送走了的地方吧,所以她总是眷恋着这个地方,迟迟不肯离开。
这是樊生第一次见到人的“魂魄”,也是他第一个见到以这样子的形态、还能够残存的魂魄。
自他苏醒以来,不是没有见过死人,可当人之一死,身上的一切都会开始消散——而后变成尘埃回归大地,这世上是没有其余神灵的,所以也没有所谓的地府轮回。
当人消散的时候,人的魂魄自然而然也就消散了。
随即归于天地。
樊生方才之所以和这老妇人聊这么久,便是因为对这凝而不散的魂魄感到好奇,也好奇....这老妇人为何能够长存于世间?
这理应当是归属于地祇神灵的权柄,但此时尚且未曾成为真正的“地祇神灵”,也就是福德正神土地公的樊生来说,他尚且未曾触及。
想要触及这权柄,必须是继续接受“念”的冲击,继而变成无情的“神灵”。
可樊生并不想当这样的一个神。
这样的神,当真没有意思。
于是,他的权柄在半年前就陷入了悖论状态。
这也是为什么樊生会选择在会稽定居,同时化身桐水、会稽,想要感悟河伯水神以及山神的缘故,一法通而万法通,做神灵也是这样的道理。
老妇人遥遥的望着远处的方向,那是吴越边境、当年吴国和越国交战的地方。
也同样是她那个苦命的儿子被人忽悠了几句之后,便在两军阵前自刎而亡的地方,她轻声叹了口气说道:“若是说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还想再见一眼我的儿子....”
“也或许...能够见到他的身躯也好。”
她闭上眼睛,一行血泪自眼角缓缓的流淌下来,而后滴落在地上,沾染在这江河之上。
战争总是这样。
有人牺牲,有人得利。
政治家们得利,而平民的孩子牺牲。
血泪点点凝结在沙滩上,缓缓的落入水中,而后漂浮在樊生的鱼饵上,他闭上眼睛,轻声道:“那您便在此处等着吧。”
他站了起来,手中提起钓钩。
这一次他的确是没有钓到鱼,但他却钓到了更好的东西——他从函谷关野神、转为函谷关福德正神、即为函谷关土地公的契机。
老妇人此时好似已经明白了什么一样,她站起来,看着樊生,笑着说道:“那....我便在此处等您。”
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雪花,一点点的飘荡在这江河水面之上。
这是敬王三十六年的第一场雪。
雪花大如斗。
樊生脚步微微向前一步,而后踏入荡漾着的波纹水面之上,再然后消失在这一片江河水面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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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王三十六年,两人过钱塘,大雾起。初闻老妪泣,再听男子诉语,二人交谈久,天穹得见大日光。半晌,雾散,只见一人垂钓江边耳,何来妇人泣?于是奔走返,致家告乡人:钱塘有鬼神精怪耶!——《海书·钱塘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