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为了你，我和死亡作对
乌鸦啼叫，残阳似血。
和上次不同，这次的啼叫带着悲凉。
陆隐在榻前静立的时间并不长，星光很快便以“需要静养“为由，将她请出了内室。
她没再坚持，只是最后回头望了一眼——
父亲的面容在渐暗的室内显得格外苍白，像是被岁月漂洗过后的宣纸，随时都会在暮色中消散。
房门合拢的声响很轻，却像一柄钝刀，将她与那个世界彻底隔开。
归途上，残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陆隐踏着暮色归来时，武安仙府正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覆盖。
往日金碧辉煌的殿宇此刻静默地伫立在雪幕中，飞檐上的镇宅神兽披了层素缟，朱红的宫门被积雪掩去大半。
寒风穿过回廊的呜咽声，像极了谁在暗处低声啜泣。
她知道母亲早该感知到自己的归来，这座仙府的一草一木都是武安王意识的延伸。可直到她踩着积雪走到殿门前，那扇雕着百鸟朝凤的殿门依然紧闭。
直至夕阳完全落下，黑暗占据了世界，她才听见了母亲的声音。
“......如何？”
静悄悄的，和黑暗一样，深沉的可怕。
“母亲，我已经确定过了，父亲大概是使用了某种秘法，体内的灵气全部消散，而且身体被深渊侵蚀的厉害.......”
她的音调有些颤抖，连忙稳定了一下，深深呼吸，直至情绪恢复正常，方才继续道：
“他现在还没有堕落已经算是奇迹了，可即便是这样，他的身体也不允许他存活多久。”
金黄色的瞳孔黯淡下去：
“可能，就是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黑暗包裹了武安王的大殿。
混沌的黑暗像是深渊重新出现，过了好久，她才听见武安王的回复：
“我知道了。”
平静的话语，听不出任何情绪。
陆隐的瞳孔微微睁大，有些颤抖。
什么叫我知道了？
知道了，然后呢？
明明母亲自己也很伤心，难道不想去看看吗？
陆隐的指尖轻轻抵在冰冷的殿门上，鎏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颤动。
“母亲……”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殿内凝滞的时光。
羽氅下摆无风自动，在积雪上划出不安的痕迹。
“您……要不要去见见父亲？”
话音未落，殿内的黑暗突然翻涌起来。
武安王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每个字都像冰锥般刺入骨髓：
“隐，冷静下来细想，这不过是他咎由自取罢了。”
那熟悉的嗓音里透着陌生的冷漠，仿佛在谈论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大殿内，隐约能听见玉盏碰撞的清脆声响，像是在为这番绝情的话语佐证。
“堂堂镇国大将军，明明有千百种选择……”声音突然顿了顿，再开口时更添几分锋利，“却偏要选这条绝路。”
陆隐不自觉地后退半步，金色鸦眸下意识扩大。
她恍惚看见殿门缝隙中渗出的黑暗正在扭曲变形，化作无数细小的讥讽笑脸。
‘怎么会……’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个因为父亲不来参加生辰宴就掀翻宴席的银发少女，那个偷偷在玉佩里藏入神念的别扭母亲，那个每次听说父亲出去镇压深渊就整夜亮着宫灯的倔强身影……
所有的画面都在此刻破碎，化作锋利的碎片扎进心底。
“母亲……”
陆隐的呼唤还未说完，就被一声雷霆般的怒喝斩断。
“够了！”
殿内的黑暗突然沸腾，狂暴的威压将门前的积雪瞬间汽化。
武安王的声音裹挟着化神威能，震得檐角铜铃疯狂摇晃。
“即日起，本王闭关。”
每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心头，鎏金瞳孔中的光芒寸寸黯淡。
陆隐看见殿门缝隙中渗出的黑暗正在扭曲，化作无数拒绝的手势。
“若无要事......”
最后的尾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在空荡的庭院里炸开回响。
殿门上的禁制符文次第亮起，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莫来扰。”
陆隐怔立在殿门前，任凭飞雪落满肩头。
细碎的雪粒沾在她的睫毛上，又化作冰凉的水痕滑落。
恍惚间，时光仿佛倒流回那天，她狼狈的趴在地上，只是和那天不同的是，那天没有下雪。
那天......没有今天那么冷。
今天只要仰起头，就能看见漫天飘落的纯白，像神明随手撒下的纸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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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深处，一地狼藉。
鎏金琉璃盏的碎片散落如星，折射着窗外飘雪的微光。
那些精心雕琢的琼浆玉液此刻正顺着地缝蜿蜒流淌，像一道道金色的泪痕。
殿柱的阴影里，银发如瀑般铺开，在冰冷的地面上蜿蜒成河。
娇小的身影蜷缩在角落，将脸深深埋进膝间。
华贵的王袍拖曳在碎玉之间，袖口金线绣着的凤纹沾满了酒渍。
陆念仁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陆守道……会死？’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浮现，五脏六腑就猛地绞成一团。
呼吸突然变得艰难，像是有人将她的心脏浸进了冰水里，每一次跳动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记忆不受控制地回溯到那个雪夜。
男人宽厚的后背温暖得像座火炉，融化了落在她睫毛上的雪花。
从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就像纠缠的红线，再也分不清彼此。
‘若是……若是有一天……’
她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银发在身后凌乱地铺开，不敢再往下想，却又控制不住地去想。
如果这条双向的命运突然变成单行道，如果那个总是对她温柔笑着的人突然消失……
她要怎么面对没有他的清晨？
要怎么习惯再没人揉她发顶的日子？
深渊已经夺走了她的一切，现在连最后这一点温存也不放过了吗？
纤白的手指缓缓攀上太阳穴，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从齿缝间挤出。
娇小的身躯剧烈颤抖着，银发如破碎的蛛网般黏在冷汗涔涔的额前。
指甲深深刺入头皮，殷红的血珠顺着发丝滚落，与满地金黄的酒浆交融成狰狞的图案。
‘还有希望……’
‘一定还有办法……’
剧痛让混沌的思绪逐渐清明。
她猛地抬头，赤瞳中燃起病态的执念。
一个月，三十个昼夜的倒计时，足够她使用那招，练出传说中的丹药……
‘哪怕逆天改命……’
‘哪怕付出一切……’
染血的指尖在玉石地面上划出刺目的红痕，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银发间滴落的血珠在地上绽开一朵朵妖艳的花。
就算是死亡女神亲临，也休想从我身边带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