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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想他

就在理智即将彻底沉沦的刹那,胎记骤然灼热如烙铁,一阵清铃声自混沌中撕开缝隙。未济的声音在耳畔炸响,带着山涧清泉般的清冽:“你好像还没数到三......“

世界坠入黑暗前最后一瞬,我嗅到了母树大红袍的茶香,那是未济专属的气息,兰花香混着朽木的味道穿透梦境。我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仿佛又握住了蓍草笔。

“轰——“

震颤灵魂的巨响将我从深渊拽回。我猛然睁开双眼,瞳孔尚未适应光线,入目皆是尘埃在光柱中翻涌。灰袍人的轮廓在烟尘中若隐若现,像一幅未干的水墨画,他每步踏出,空气便泛起细碎的金色涟漪。

我仰起头,看见他眉间凝着霜雪般的寒意,却在对上我视线时化开春水。这矛盾的触感让我想起蓍草笔划过掌心的痛,原来最锋利的东西裹着糖衣时,会甜得让人落泪。

“未济...“我呢喃着,却不知自己是否出声,眼前的人像是幻觉,那么的不真实,却在他指尖触碰到我脸颊时,我笑了。随着心中的那份安稳感升起,我像折翼的鹤鸟颓然向他怀中坠去,伴随着他腰间的八角铃铛轻轻响起而沉睡。

这一觉睡得支离破碎,噩梦如附骨之疽般纠缠不休。迷雾般的梦境里,军帐中的八个人如影随形,他们狞笑着,声嘶力竭地喊着“陷阱!陷阱!“,脚步杂乱却又步步紧逼,在密林间疯狂追逐着我。我慌不择路地狂奔,身后他们的笑声如鬼魅般萦绕,挥之不去。

不知跑了多久,我被逼至悬崖边缘,脚下碎石簌簌滚落万丈深渊。弃童阴沉着脸出现在身后,她的面容笼罩在诡异的光影中,身后墟烬虺巨大的脑袋缓缓探出,猩红的蛇信在她耳边轻轻吐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陷阱!陷阱!“一人一蛇同声嘶吼,那声音钻进我的耳膜,直击灵魂深处。

惊恐之下,我闭眼一头冲向另一侧山壁。身后的声音戛然而止时,我试探着睁眼,却发现自己置身于无边无际的白雾之中。我疯狂地挥舞双手,试图驱散眼前的迷雾,却突然被一只油腻的大手牢牢握住。

“陷阱!陷阱!“村长的邪恶笑声在耳边炸响,他那张布满横肉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淫邪的目光如毒蛇般缠绕着我。我拼命挣扎,猛地抓起蓍草笔,用尽全身力气刺入他那只肥厚的手掌。村长吃痛松手,却依然保持着那令人作呕的笑容,那笑容如同一张扭曲的面具,镶嵌在他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上。

我踉跄地朝迷雾深处逃去,耳边只听到自己惊慌失措的喘息声。四周静得可怕,仿佛整个世界都屏住了呼吸,只剩下我的心跳声在耳边回荡。

突然,一阵有规律的水滴声穿透死寂,在这死一般的沉默中显得格外清晰。那声音如同一只无形的手,牵着我的脚步向前。我胆战心惊地循声而去,渐明的黑影轮廓在迷雾中若隐若现,每走近一步,心中既兴奋又担忧。

脚步越来越快,眼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终于,在一片血泊之中,我看到了那令人心碎的画面——

白烁被牢牢地钉在十字架上,铁链深深嵌入他的血肉,胸口插着一把军用匕首。那水滴声,正是从匕首上滴落的鲜血发出的沉闷声响。周围是一片汪汪的血水,如同赤色的眼泪,映出白烁惨白如纸、毫无生机的面孔。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从我喉咙深处迸发,我双腿一软,抱头跪倒在血水之中。头颅仿佛被重锤击中,剧痛如潮水般涌来。这疯痞的梦境几乎要将我的意识彻底摧毁。

“游离!醒醒!游离!快醒醒......“

剧烈摇晃将我从噩梦中剥离。我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蓝苏苏那写满焦虑的脸。她微微蹙着眉,一头秀发有些凌乱地散落在肩头,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金疮药那独特的涩味。此刻,她正轻轻抹去我面颊上的泪痕,动作虽显笨拙,却透着一丝关切。

“怎么是你?“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的疑问撞进她骤然瞪大的吊梢眼里。

蓝苏苏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伸出手轻柔地推了我一把我,嗔怪道:“什么叫是我?不是我还能是谁?!要不是老娘拼命从蜮鲶手里把你救出,你不仅贞操难保,恐怕小命都得丢上半条。在广州那会儿不是挺能耐的嘛!打面具人时的果断勇猛呢?怎么?现在半只蛊虫就把你吓成这副模样了?啧啧啧,说真的,你到底是哪来的勇气闯进蓝家这片是非之地的?“

我缓缓从草堆里坐起身来,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蓝苏苏的吐槽。此时,我的脑袋沉重空白,根本无心去思考她所说的内容。身体的酸痛感如潮水般向我涌来,每一个受伤的部位都传来钻心的疼痛,这些伤口全被蓝苏苏用那蹩脚的包扎手法捆得厚且杂乱。

我忍不住蜷缩起身子,紧紧裹住她那件蓝景披风,目光呆滞地望着篝火。那跳跃的火苗,映照着我此刻复杂的心境。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如烟雾般在我心间弥漫开来。为何出现在我身边的人是蓝苏苏?而不是未济?

明明一切那么的真实,每一个细节都仿佛刻在了我的脑海里。未济的气息、温度,那种只属于他的独特温存感,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可为何这一切竟只是一场梦?难道只是我的一场奢望?

“喂!回神了!“

蓝苏苏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我的耳畔。她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见我依旧沉默不语,便又朝我靠近了些。此时,手中松明子突然“啪嗒“一声爆开火星,照亮了她略带柔和的脸庞。她的声音也放轻了些:“你……你从小没经历过这些,害怕也是正常的。说实话,当时我被困在这里的时候,也被吓得不轻。这群老不死的,竟然在山下养了蜮鲶!你知道什么是蜮鲶吗?它可是一种能无限疯长的肉食性鱼,仿佛永远不知满足,一直吃一直长。所到之处,生灵涂炭,一片荒芜。蓝家曾派人绞杀过一次,本以为能将其彻底消灭,没想到竟发现了蜮鲶妖。这成为妖的蜮鲶,更是可怕得超乎想象。它喜欢用蛊虫控制村民,把他们当作引诱外乡人的诱饵,或是将其奉为神明,以此来满足自己的私欲。“

她的目光落在远处的黑暗中,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就拿这村的村长来说,其实就是一头老蜮鲶妖。它身上有我娘留下的蓝雪纹,本应是对它的一种制约,可惜啊,这符文如今却没了作用。也不知道是哪个老不死的,竟给它解开了咒。对了,你见过天一湖的那条大鱼吧?那可不是什么青鲈,而是蜮鲶的幼崽。等这幼崽长大,个头比青麟山还要高。如今,这十里八乡到底有多少蜮鲶幼崽,还是个未知数。要是它们流落到外面,啧啧啧,河里的鱼可就彻底遭殃了。幸亏咱俩在一个村遇见,要是在我跟你……“

蓝苏苏见我依旧毫无反应,不禁有些着急。她伸手晃了晃我的胳膊,嗔怪道:“喂!我说了这么多,你好歹有点儿反应啊!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总要面对吧?起码没出现最坏的结果,坐在这里闷声不吭,可不像你的风格啊!“

我依旧紧闭双唇,像被无形的枷锁锁住喉咙,竭力控制仍在轻微颤抖身体,不让蓝苏苏发现。每一寸肌肤都泛起寒意,冷汗浸透了身上的披风。那些在黑暗里张牙舞爪的鱼影、熔化变形的人脸、在血肉中钻行的蛊虫,此刻化作细密的针尖,在神经末梢反复穿刺。

我突然扭头看向蓝苏苏。她眼底的焦灼在火光里明明灭灭,清澈瞳孔倒映着我蜷缩求生的狼狈模样。这个认知如把冰锥刺进心脏——万一连她都是幻觉呢?

记忆突然裂开缝隙。

“游离小朋友,每次见面,你都是这么的狼狈呢?“灰袍翻涌,那人负手而立,腰间八角铃铛幽蓝闪烁,在黑暗中碎作满天星斗。

原来那种令人齿冷的讥诮声,在某个被遗忘的深夜,竟和着血腥气渗进骨血。我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铁锈味——多么可笑,那个总让我想扇飞他黑大框眼镜的混蛋,此刻却成了我濒死时唯一想抓住的浮木。此刻我才惊觉,那些厌恶他的傲骨,原是为他而生。

我突然笑了,笑得很凄凉苍白。

“你莫不是疯了?“温热的手掌突然捂住我的嘴。蓝苏苏的手指蜷进我下唇的伤口里,我尝到咸腥混着曼陀罗脂粉的气息。她另一只手死死扣住我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骼:“那老蜮鲶还在找我们,再被抓回去,咱俩真要交代在这儿了!“

我反而收紧抱着她的手臂。温热的血顺着她掌心的纹路蜿蜒,在她月白衣袖上绽开暗红的血花。那些压抑至深的呜咽终于冲破喉管,带着哭腔的闷声颤抖,情绪逐渐奔溃:“蓝苏苏,我的心好痛,好痛……“

原来痛到极致时,连记忆都是痛的

这痛楚像是从灵魂深处撕扯出来的。不是皮肤绽裂的伤口之痛,而是某种更晦涩、更铭心刻骨的疼痛。像是被剜去了心脏的一角,只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窟窿,冷风呼啸着灌进来。

那人冷硬的轮廓像是很久之前就在记忆中存在过,是我忘了,忘了好久好久,久到我感觉自己活了好多个世纪,却把这份感情封藏在隐秘的犄角旮旯里。我分不清是恨还是爱,分不清濒临崩溃时的期盼从何而来,为什么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不该被期盼的人——这个问题让我无比钻心的的痛

他是谁?我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