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5章 深水
傍晚,听闻战斗结束的李显和郝阳相互搀扶着,好不容易回到了大营,此时已是黄昏,两人都已是饥肠辘辘,衣衫破烂,见到熟悉的士兵,郝阳终于忍不住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李显站在一旁沉默不语,可就在两人伤神之际,朱武突然领着一队士兵冲出来,不由分说将李显捉了起来,押入了大营,郝阳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事情,这对人马一阵风似的,在他面前就消失了。
郝阳渐渐反应过来,他勉强的支起身子。一瘸一拐的朝县衙走去,此时的大营已早没了往日的熙熙攘攘,如今已是满目疮夷。
曾经的大营如今只剩下死寂。风中传来的不再是士兵的脚步声,而是远处乌鸦的嚎叫,它们在夜色中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城镇的城墙已被战火摧毁,营门残破不堪,像一张张张开的嘴巴,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惨剧。城墙下,堆积如山的尸体无人问津,它们在月光下泛着苍白的光芒,如同是一片片被遗弃的枯叶。
两旁的房屋大多已被火焰吞噬,只剩下漆黑的框架,偶尔有一两间幸存的屋子,窗户破碎,门扉半掩,仿佛在等待着永远不会归来的主人。在一片废墟中,偶尔可以看到一些幸存者的身影,他们或是蹒跚而行,或是匍匐在地,寻找着亲人的踪迹。他们的眼中没有泪水,只有深深的绝望和空洞。他们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这里变得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风吹过废墟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死寂。这片曾经充满生机的土地,如今只剩下了无尽的悲伤和哀悼。
郝阳如同坠落在了地狱,他不慎被断臂绊倒,当他缓缓起身之时,鲜血汇成的小溪径直从他的两旁流过,曾经无比痛苦的回忆再一次呈现在了他的面前,他不断的颤抖着,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大营内已经成为了伤兵的住所,许多伤兵因为缺医少药,伤口恶化而频频发出惨叫,有些伤兵甚至已经没有力气再哀叫了,整个营内充斥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郝阳穿过人群,终于见到了白章。
郝阳:“为什么抓李显?”
白章:“这不是你该问的,下去休息吧。”
郝阳:“为什么抓李显,您难道这就是因为他是楚国钦差才……”
郝阳被一旁的几个士兵直接踢中腹部痛的直弯下腰来,几个老兵不屑的说:“我们当然不比你,你直接在后方高枕无忧,我们呢在前线九死一生,还要被你卖,你这个没用的书生。”
郝阳痛的说不出话来,是孙信主动出面,将郝阳慢慢的扶了起来。
朱武:“行了行了,刚打完仗,都不容易,都消停点。”
李显遍体鳞伤,身上的枷锁将他缠绕的无法动弹,几名士兵将他从刑房拉到了堂前。
白章;“你的来历。”
李显:“小人是楚国底层,因贵族欺压百姓,为生计逃难到楚中,不久前追随钦差李羽。”
白章:“底层,好啊,那你告诉我,楚国法规明文规定各州底层百姓一律不得随意流动,你是如何在这全国逃荒的,还是说你本来就不是楚国的底层?”
李显:“大人有所不知,楚国底层受灾荒的影响,常常给各州上层统治者造成压力,因此在饥荒严重的时候,各州州长往往为了缓解本州的压力,会默认灾民迁徙,再加上楚国下层贪污受贿严重,治理向来不是很好,所以明面上各州百姓不许随意迁徙,实际上各州的百姓流动于全国者不在少数。”
白章:“这次我们作战失败,你有想过我们失败的原因吗?”
李显:“小人以为此次作战失败,定是有人向外传递消息,小人以为队伍内部鱼龙混杂,协调各方恐怕也知道这一点,因此内部不和是常有的事情,所以这次内部有人出卖想要投靠敌军,谋得富贵,很正常”
白章:“那你说什么样的人才容易背叛呢”
李显;“楚国近年来颁布了相关政策,允许被叛奴隶如果楚军投降,可以脱去贱籍,因为凌州偏离中央,所以迟迟没有落实,因此在队伍当中奴隶背叛的可能最大,此次欧风将军率领的部队损失最严重,因此可以判断,奴隶队伍里一定有敌人的卧底。”
李显:“小人虽然在军中并无实权,也无威望,但是近些天来常常跟着郝阳兄,我们两个虽然没有具体事宜,但是毕竟身在大营,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是对下层人也有一些了解。”
这时郝阳再次推开门,不顾孙信的阻拦,冲到案前跪在李显的旁边,他言到:“将军,李显并无大罪,在军中也无实权,他绝不可能是楚军的卧底,小人本就是奴隶出身,这条贱命不值一提,倘若将军真要找人以安军心,小人愿去死。”
孙信也站出来:“将军,外部事宜本就是繁杂部堪,若只是因为李显郝阳负责次事大加责问,恐有不妥。”
白章看孙信的目光逐渐变化,最后他言到:“好吧”
李显也同样跪倒,好白章见此状便也不再追究,他令李显下去,令他是侍候自己的身边,不得参与任何军务。
但众人退下之后藏在堂后的刘世,再次出来他对白章道:“将军,这李显确实……小人查了许多线索,也找不出这人的问题,经此一问,虽然有一些冒昧,但恐怕嫌疑可以确定在孙信的身上了。”
白章并不言语,他一个人坐在案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刘世十分疑惑的问道:“将军,难道你还不愿意怀疑他?”
白章言道:“也许是我太多心了吧。”
刘世:“将军,就目前情况来看,孙信确实有问题,可是现在不能乱来,不管怎么说,孙信是您的左膀右臂,还有李显也是也是楚国方面的代表,如果我们没有任何铁证就妄加猜测的话,恐怕会加剧队伍内部的不和,我们这一次险些战败,已经影响到士气了,现在奴隶队伍已经损失殆尽了,如果在失去楚国方面的支持,我们的处境就真的很危险了,希望您能三思,小人将中层上的人都认真查了个遍,可是有直接证据的根本查不出多少来,说实话,我们真的应该把目光再往远看一看了,军队里的上层,也许也要好好查验一下。”
白章沉默不语
刘世:“将军你想啊,杨恒到底是被谁给卖了,程燕试探他之前恐怕对方就已经知道什么了,我们初来乍到,魏和和我们不可能有交集,王贵……他已经失踪了,他本来和我们合作就是面和心不和,恐怕就是他告密的,打算在三方势力了徘徊,两面三刀,我们这里,最有嫌疑的就是李显,可是,光一个李显没有那么大的权利,那要是再往上一级……”
白章:“你再好好把这些人再复查一下吧,查明白这些书到底怎么回事。”
刘世欲言又止,可见到白章默不作声,也只好退了下去。
李显郝阳,虽然并没有让白章完全放下戒心,但是因为从他们身上并查不出什么,所以在军队内部也得到了一些自由。
私下时郝阳忍不住问李显,他言道:“为什么这次抓的是你,照理来说,负责总共联络的应该是我呀,为什么会找你去问话呢?”
李显摇摇头:“可能是我入伍比较晚,加上身份很特殊,不过军队里的奸细到现在都没有抓住,这倒是很可惜,希望我们下次策略不要被别人知道了。”
郝阳十分无奈的说道:“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李显犹豫了一会儿,说到:“其实可以按照一开始的策略投靠楚国王室,贵族,一开始就是我们的敌人,地主……现在既然一时半会儿也指望不上,那不如暂时先派人去联络。”
郝阳无奈的言到:“好吧”
郝阳无力的用手抓着头,他嘴里喃喃道:“也许我同他们一样,早晚也会变成一个刽子手。”
李显:“唉,可能吧,以将军的性格恐怕不会相信任何人,也不会……受制于任何人。”
两个人聊着聊着,忽然发现周围的人眼神不对,一些挂彩的老兵慢慢向两个人靠拢,李显先意识到不对,但是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几个老兵推到了。
老兵嘴里骂骂咧咧:“就是你这个叛徒害得,将军就不应该和你们合作,老子好几个战友都死在楚军手里……”
老兵们骂着骂着就开始拳打脚踢,李显和郝阳被围在中间,其他人就这样看着。
几名老兵用粗铁链将他紧紧绑住,随后又将他的头死死摁在地上。一个满口酒气的老军挥舞着鞭子,大声呼号道:“好你个奴才,你自己胡搅蛮缠,却还要连累你的主子,真是个不要脸的狗奴隶!”
郝阳抬起血流满面的脸,夹杂着泪水,最终不甘地低了下去。一本书从他的怀中滑落,上面写满了他的注解和感悟,以及对白章知遇之恩的感激。
几个老兵将书捡起,哈哈大笑起来,嘲讽道:“就你……一个臭奴隶也想改命?掏粪去吧!”
郝阳听到这些想是着了魔,他大吼一声,泪水划过脸颊,随后开始和老兵们拼命,所有人先是不知所措,但是很快郝阳被再次压在地上,眼中流下了不知所措的泪水。
士兵们打够了就都离开了,只剩下两个人跌在地上,李显勉勉强强站起来把郝阳搂在怀里。
李显突然笑了:“谢谢你为我出头。”
郝阳摇摇头:“我们就不用这么生分了。”
事后,几个打人的士兵被孙信鞭挞,算是给了两个人交代。
晚上的时候孙信端了一碗野菜汤,他劝白章道:“将军,您还是先用饭吧。”
白章将菜汤放到一块宽阔的石板上,他用手扶着头问道:“现在队伍里都是些什么情况?”
孙信言道:“前些日子队里还吵吵闹闹,有不少人想回巴国,郝阳他依旧不同意我们回巴国,理由也很充分。”
白章:“孙信,你老实和我说,难道回巴国才是我们最好的退路吗,回去,你想回去吗?”
孙信;“小人……能说什么呢,都一样,你也聊过,当年村子闹了饥荒,官府根本就没有余粮给我们,反而更加压榨剥削民脂民膏,村里面的老人都死光了,孩子也都被易子而食,几十个小伙子实在没有办法才投的军,屡屡得不到提拔,稍微有所机会也都是替别人做炮灰,这世道都一样,哪个国也都没区别,您说回去,回去,说不定哪次我们又得被逼得像这样流落他乡,为求的一线生存,拼尽全力,现在好不容易在这里勉强站稳了脚跟,离开有些可惜。”
白章:“这么说你同意李显的话?”
孙信:“算是吧,毕竟他是楚国钦差特使,有些事情确实有些眼光。”
白章:“毕竟你是楚国人,肯定是想留下来对吧?”
孙信:“嗯,有点吧。”
白章:“你先下去吧。”
年幼的魏文站在路面上,魏和身着盔甲,右手里抱着头盔,另一只手抚摸身魏文的小脑袋,眼里充满了慈爱。
魏文:“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魏和:“等你把书读完了,哥就回来。”
魏文:“哥,那二哥和四哥什么时候回来啊?”
魏和愣了一下,随后笑笑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哥有些事情还不能和你说,你还小。”
魏文眼里有了泪花:“哥为什么你们老是出远门,那么久,还不回来,我好想你们……”
魏和嘴角抽搐:“傻孩子,等你长大了就都明白了,哥和爹不在家,你就是唯一的男人,你要替哥看好家,照顾好娘,哥有一天要是也是出远门了,你要给哥撑起一个家,知道吗?”
年幼的魏文点点头。
队伍慢慢消失在了路中间,魏文突然挣开母亲,跑到众人面前,扯着嗓子大喊:“哥,你一定要回来啊,我等你回来带我掏鸟窝……我会一直等你回来的……”
声音传的很远,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哥……哥……”
“哥!”魏文惊醒,他用手扶着额头,缓缓喘着气,目光呆滞,他守在魏和灵柩前,又做噩梦了,他疲惫的眼角上又溢出了一滴新泪,已经是半夜了。
母亲一直守在他身旁,关切的看着他,魏文勉强打起精神,笑着朝母亲摇摇头。
这个时候部下悄悄来报,有客人求见,说是朝廷钦差的特使。
魏文打理好衣服,洗好脸,来到外面,使节等候多时了,他先是来到了灵堂,对魏和的牌位行礼,之后与魏文来到后堂。
使节:“听闻魏州牧不幸身亡,钦差大人听闻后也是十分伤感,特命我前来吊唁。”
魏文:“不敢,听闻李羽将军是王上爱将,此次又是携王命南下,凌州魏姓偏安一隅,势力微薄,在朝廷更是如同烟云,不比大人,这次又被当地匪寇袭击,家兄不幸身亡,更是雪上加霜,使节从此前来,可是有事?”
使节:“无事不登三宝殿啊,确实有事,如今,南方森县被白章所据,又招募的当地部队,虽然王贵失踪了,但是当地大部分富户都开始倾向白章了,阁下,不会打算无动于衷吧。”
魏文:“唉,小人德行浅薄、人微言轻,不敢有什么冲动之举,加上此次凌州官军被重创,已经是强弩之末,实在是有心余力不足。”
使节:“也对,魏和魏大人在世时,凌州虽乱,但是也算是有些样子,如今魏州牧战死,凌州,恐怕就要乱了。”
魏文陪笑:“是啊,小人不过是一黄口小儿,如今家兄离开如同天塌地陷,小人日日夜不能寐、茶饭不思,苦苦挣扎,难呐。”
使节不小心把茶杯摔落在地上:“独木难成林,独梁难撑顶,如今凌州局势有倾覆之危,不知魏县令有什么打算吗?”
魏文起身行礼,并恭敬的把碎片一片收拾好:“人生自古多歧路,许多事都由不得自己,家兄不明白这些,所以才会飞来横祸,小人不过是白面书生,难成大器,名利官位位不过是过眼云烟,只要保住这份家业,不让子孙后代忍饥挨饿,已就知足了。”
使节:“哎,小魏大人,你不必如此,不管怎么说,您也算是年少有为,只要心思澄明、为人坦荡,路虽歧,可若有人扶持,也倒是一马平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