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举报风波
“畅想”内灯火通明，键盘敲击声如同密集的雨点。非典封校的孤岛效应，让这里成了启明学子们唯一的精神绿洲和信息港口。王哲忙着登记新申请“在线家教”服务的同学，杨晓芸则全神贯注地盯着两台显示器——一台是服务器监控，另一台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正在飞速滚动，她正在按照苏望的要求，尝试用VB编写一个简陋的网页爬虫雏形，目标是本地几个零星的房产论坛。
苏望站在她身后，目光锐利地扫过代码，偶尔低声指点几句关键逻辑。他的大脑同时在高速运转，勾勒着“安居通”的框架：数据来源、疫情地图的接口可能性、如何规避政策风险…时间紧迫，非典的恐慌窗口期不会太长。
“老大，今天收入又破千了！”王哲凑过来，压低声音，胖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这‘信息费’比卖机时还赚！”
苏望微微点头，目光却依旧沉凝。财富的积累只是开始，安居通才是撬动未来的杠杆。他瞥了一眼服务台第二个抽屉——沈清秋的保温杯静静地立在那里，温热的姜茶是他高强度运转下唯一的慰藉。
启明中学，教导处。深夜依旧亮着灯。
“铁娘子”李红梅脸色铁青，手里捏着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举报信，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信纸被揉得皱巴巴，显然已被反复阅读。在她对面，周明远垂着头，身体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颤抖，但眼底深处却燃烧着疯狂的怨毒。
“…李主任！千真万确！苏望根本不是什么兴趣小组！他在学府路租了铺面，开了黑网吧！叫‘畅想网络文化室’！挂羊头卖狗肉！利用封校信息不通，高价向同学提供上网服务！一小时收三块钱！还搞什么‘在线家教’，一次收五块十块！这就是赤裸裸的非法经营！盘剥同学！发国难财！”周明远的声音嘶哑，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里面二十多台电脑！天天爆满！影响极其恶劣！严重破坏我校纪律和防疫大局！您要是不信，现在就去突袭检查！人赃并获！”
李红梅的胸口剧烈起伏。周明远之前的举报让她对苏望本就有疑虑，这次的信件内容详实得可怕，时间、地点、收费、电脑数量…甚至还有几张模糊的、隔着玻璃拍到的内部照片！由不得她不信！
非典封校！高压管理！竟然有学生在眼皮底下搞出这么大的非法经营？！这简直是对启明铁律的践踏！对她权威的挑衅！
更让她怒火中烧的是，苏望竟然利用信息差，在恐慌中牟利！这触及了她作为教育工作者最根本的底线！
“砰！”李红梅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
“无法无天！简直无法无天！”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尖利，“周明远！带路！立刻！张德海！叫上保卫科的人！跟我走！”
深夜的学府路寂静无人，只有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几道刺眼的手电光柱划破黑暗，伴随着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
李红梅一马当先，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张德海和两名保卫科干事紧随其后，神情严肃。周明远跟在最后，低着头，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咧开，露出一个扭曲而快意的笑容。快了！苏望！你的末日到了！
“就是这里！”周明远指着“畅想”透出灯光的玻璃门，声音带着兴奋的颤抖。
李红梅看着门上那张“计算机兴趣小组活动基地（试运行）”的A4纸，眼中寒光更盛！伪装！赤裸裸的伪装！
“开门！突击检查！”张德海上前，用力拍打着卷帘门，声音严厉。
门内的键盘声瞬间消失，一片死寂。
几秒钟后，卷帘门哗啦啦拉起。王哲那张煞白的胖脸出现在门口，看到外面杀气腾腾的阵仗，腿肚子都在转筋：“李…李主任…张主任…”
李红梅根本不理他，一把推开王哲，如同愤怒的雌狮般冲了进去！张德海和保卫干事立刻涌入！
眼前的景象让李红梅瞳孔骤缩！
二十台电脑前座无虚席！戴着口罩的学生们如同受惊的鹌鹑，惊恐地看着突然闯入的校领导。屏幕上，有的是QQ聊天窗口，有的是新闻页面，有的是打开的Word文档…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味和一种被撞破的恐慌。
杨晓芸脸色惨白，下意识地想挡住身后的服务器机柜。
苏望站在服务台后，神情依旧平静，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锐芒。他看到了李红梅身后的周明远，以及对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怨毒和得意。
“苏望！”李红梅的咆哮响彻整个空间，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你好大的胆子！封校期间！竟敢私自开设黑网吧！非法经营！盘剥同学！你眼里还有没有校规！有没有国法！”
她指着那些电脑和惊恐的学生，手指都在颤抖：“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话说？！张主任！保卫科！把这些违规电脑全部没收！所有参与的学生，登记名字！回去全部记过处分！苏望！王哲！你们两个，立刻跟我回教导处！等候开除处理！”
“开除”二字如同重锤，砸得王哲眼前一黑，差点瘫倒。杨晓芸紧紧咬着嘴唇，身体微微发抖。在场的学生们更是面无人色，充满了绝望。
周明远站在门口阴影里，看着苏望，脸上露出了大仇得报的、扭曲而畅快的狞笑！苏望！你完了！彻底完了！
就在保卫干事准备动手搬电脑，绝望如同冰水般蔓延的瞬间！
“慢着！”
一个清亮、冰冷、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声骤然响起！如同惊雷，炸碎了室内的死寂！
叶雨晴！她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米白色的风衣在夜风中微微拂动。她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只有冰冷的怒意。她无视了李红梅等人，目光如刀，直刺周明远！
周明远被她看得浑身一哆嗦，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
叶雨晴大步走到李红梅面前，亮出手机屏幕——上面赫然显示着一个正在通话中的界面，通话人备注是“刘叔（副市长办公室）”。
“李主任，好大的官威啊！”叶雨晴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嘲讽，她将手机直接按了免提，一个沉稳而略带威严的中年男声立刻从扬声器里传出：
“…雨晴？这么晚什么事？…嗯？启明中学的李红梅主任在旁边？李主任，你好，我是刘建国。”
刘建国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拥有魔力，瞬间让剑拔弩张的现场凝固了！李红梅脸上的怒容瞬间僵住，张德海和保卫干事伸出的手也停在了半空！副市长？！叶雨晴竟然直接把电话打到了副市长那里？！
“刘…刘市长？”李红梅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
“李主任，”刘建国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清晰而带着压力，“关于学府路那个‘畅想网络文化室’的情况，雨晴跟我简单汇报了。据我所知，那是市青年创业孵化中心重点关注并备案支持的‘青少年信息素养提升实践基地’，旨在特殊时期保障学生必要的信息获取渠道和学习支持，是响应上级‘停课不停学’精神的积极探索！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成了非法经营的黑网吧？还要没收设备，开除学生？”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李红梅脸上！青年创业孵化中心？备案支持？停课不停学？副市长定性？！
李红梅的脸色由铁青转为煞白，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她猛地看向叶雨晴，对方正抱着胳膊，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看跳梁小丑般的笑意。
“刘…刘市长…这…这里面可能有误会…”李红梅的声音带着颤抖。
“误会？”刘建国的声音陡然转冷，“李主任！启明中学的严格管理是出了名的，这很好！但在特殊时期，更要懂得灵活变通，要支持有益的创新尝试！而不是墨守成规，搞一刀切！甚至听信一些捕风捉影、动机不纯的举报（意有所指地扫过周明远），就大动干戈，打击学生创业的积极性！这要是传出去，对我们市鼓励青年创新创业的形象，会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
“是！是！刘市长批评得对！是我工作方法简单粗暴！没有调查清楚！”李红梅冷汗涔涔，连连认错，哪里还有半分“铁娘子”的威风。
“立刻停止你错误的行动！向受到惊吓的学生做好解释工作！那个实践基地，要保护好！支持好！让它发挥应有的作用！明白吗？”刘建国的声音带着最后通牒的意味。
“明白！完全明白！请刘市长放心！我一定处理好！”李红梅点头如捣蒜。
电话挂断。死一般的寂静重新笼罩，但气氛已截然不同。
李红梅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脸色灰败，看向叶雨晴和苏望的眼神充满了后怕和复杂。她艰难地挥了挥手，声音干涩无力：“张主任…带人…回去…这里…没事了…”
张德海和保卫干事如蒙大赦，灰溜溜地迅速撤离。
周明远站在门口，如同被施了石化咒！他脸上的狞笑早已被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取代！副市长…一个电话…就让气势汹汹的“铁娘子”瞬间土崩瓦解？！他最后的、最狠毒的杀招，在叶雨晴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儿戏般被碾得粉碎！
他看着叶雨晴冰冷的眼神，看着苏望平静无波的脸，看着李红梅失魂落魄的样子…一股彻骨的寒意和灭顶的绝望瞬间将他吞没！他完了！彻底完了！在蓝星某市，他再无立足之地！
他发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转身踉踉跄跄地冲入黑暗，消失在寒冷的夜色中。
风暴平息。“畅想”内只剩下苏望、叶雨晴、王哲和杨晓芸四人。
王哲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杨晓芸也软软地靠在服务器上，小脸依旧苍白。
叶雨晴走到苏望面前，挑了挑眉：“怎么样？苏老板，我这‘及时雨’够分量吧？副市长热线，专治各种不服！”
苏望看着她明艳张扬的脸，眼神复杂。这份人情，太重了。“谢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连续的高压运转，加上刚才的惊心动魄，即使是他也感到了深深的倦意。
“口头感谢可不行。”叶雨晴狡黠一笑，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安居通’…听起来有点意思。算我一份？我出钱，你出力，叶氏的名头还能帮你挡掉不少麻烦。怎么样？合作共赢？”
苏望沉默片刻，没有立刻回答。叶雨晴的背景是双刃剑。
叶雨晴也不逼他，潇洒地摆摆手：“不急，你慢慢想。走了，困死了。”她转身，风衣下摆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消失在门外。
“老大…我们…我们是不是没事了？”王哲心有余悸地问。
“暂时。”苏望揉了揉眉心，强烈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他走到服务台，拉开第二个抽屉，拿出那个保温杯。入手依旧温热。
他拧开杯盖，浓郁的姜茶香气混合着一丝淡淡的、属于沈清秋的馨甜气息飘散出来。他仰头，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驱散着四肢百骸的寒意和疲惫，也熨帖着紧绷的神经。
他靠在冰冷的服务台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周明远绝望逃窜的背影，李红梅灰败的脸色，叶雨晴强势的介入，副市长电话的余威…如同走马灯般旋转。但最终，定格在保温杯温热的触感和那缕若有若无的馨香上。
危机暂时解除，但更大的风暴或许还在酝酿。安居通，必须更快！他睁开眼，目光恢复锐利，看向还在发呆的杨晓芸：
“晓芸，爬虫原型怎么样了？天亮之前，我要看到它能抓取到‘学府花园’和‘教师新村’这两个小区的房源标题和大致描述。”
杨晓芸一个激灵，立刻坐直身体，手指重新放回键盘，眼神专注：“是！苏哥！马上优化！”
苏望再次喝了一口姜茶，温热的暖流仿佛给了他新的力量。他走到杨晓芸身后，目光投向屏幕上跳动的代码。夜色深沉，但“畅想”的灯光，如同这座恐慌孤岛和属于他未来的版图上，一盏不灭的航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