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龙盘虎踞

至正十六年盛夏，南京城的热浪裹挟着硝烟与血腥气。朱元璋策马穿过聚宝门，眼前是断壁残垣的街巷，焦黑的梁柱在风中摇曳，瓦砾堆里还散落着未燃尽的旌旗。三日前，他率领大军攻破集庆路，将元朝江南行台付之一炬，而这座历经战火的城池，即将承载起改天换地的使命——成为新政权的根基。

“大帅，李善长先生求见。“亲兵的通报打断了思绪。朱元璋翻身下马，靴底碾碎瓦砾的声响在空荡的街巷回响。应天府尹衙门前，李善长手持一卷泛黄的舆图，长须被热浪卷起：“元人弃城时，将府库典籍付之一炬，但卑职查得，南唐宫城旧址保存尚算完整。“他展开地图，朱砂标注的宫城轮廓在阳光下格外醒目，“此城虎踞龙盘，前有长江天险，后枕钟山龙脉，自古便是帝王之都。“

话音未落，常遇春的怒吼从街角传来：“什么龙脉不龙脉！这破城百废待兴，不如一把火烧了，另择福地！“徐达按住暴躁的兄弟，目光却投向朱元璋：“大哥，陈友谅在江州厉兵秣马，张士诚于平江富甲一方，我们若在此定都，恐腹背受敌。“

朱元璋摩挲着腰间的青铜剑，剑身镌刻的云纹早已被血渍浸染。他缓步登上坍塌的城墙，望着远处蜿蜒的长江与苍翠的钟山，突然放声大笑：“当年秦始皇南巡，见金陵王气，断方山、引淮水以泄之，却不知王气岂是人力可改？“他转身时，眼中迸发的精光让众将心头一震，“元人经营集庆百年，我们若另起炉灶，岂不正中其下怀？“

当夜，应天府尹衙门的烛光彻夜未熄。朱元璋与李善长、刘基等人围坐舆图前，推演城池规划。刘基用朱砂笔在图上勾勒：“宫城宜建于钟山南麓，取坐北朝南之势；开凿新运河连通秦淮河，既可漕运，又能拱卫城池；设十二座城门，暗合十二地支......“朱元璋频频点头，突然抓起毛笔，在图上重重写下“应天“二字：“从此，这里便是顺应天命之城！“

然而，定都之路远比想象中艰难。首当其冲的便是人心浮动。城中百姓饱受战乱之苦，对新来的义军心存疑虑；元军残余势力潜伏暗处，不时制造骚乱；就连麾下将领，也对大兴土木颇有微词。一日，朱元璋巡视工地，见几名士兵因劳累过度倒地，当即解下披风为伤者遮阴。他召集众将，指着远处正在修建的城墙：“我们筑的不是城墙，是天下！若连自己的城池都守不住，谈何荡平四海？“

为安定民心，朱元璋颁布《应天惠民三十条》：减免三年赋税，开仓赈济灾民，设立“惠民药局“救治伤病。他亲自到田间地头，指导百姓恢复生产；命人修复夫子庙，延请名儒讲学。渐渐地，废墟上响起了耕作声，街巷间重现炊烟，孩子们传唱着“朱大人，护苍生“的童谣。

城池建设如火如荼之际，危机却悄然逼近。探子来报，张士诚派三万水师溯江而上，意图突袭应天。朱元璋登上龙江关城楼，望着江面上密密麻麻的敌船，嘴角勾起冷笑。他早已命人在沿江设下埋伏，又将缴获的元军火炮改装，暗藏于芦苇丛中。当张士诚的战船进入射程，霎时间炮火轰鸣，江面上硝烟弥漫，敌船纷纷起火沉没。

此役大胜，却让朱元璋更加清醒。他深知，应天虽固若金汤，但四面强敌环伺，必须建立一支强大的水师。于是，他下令扩建龙江船厂，招募能工巧匠打造战船；在秦淮河畔设立水军训练营，亲自制定训练章程。当第一艘三层楼船下水时，朱元璋站在甲板上，望着浩浩荡荡的舰队，心中已有了荡平江南的底气。

然而，内部的矛盾也在悄然滋生。随着权力的集中，部分将领开始居功自傲。某日，邵荣酒后扬言：“若不是我等拼命，他朱元璋哪有今日？“这话传到朱元璋耳中，他并未立即发作，而是在庆功宴上，当着众将的面展示了一件布满箭孔的战袍：“这件战袍，陪我从濠州打到应天。每次冲锋，我都告诉自己，不能辜负兄弟们的性命。“邵荣面红耳赤，扑通跪地请罪。

定都应天的第三年，宫城初具规模。朱元璋登上新建的奉天殿，望着阶下跪拜的群臣，思绪飘回了多年前那个在皇觉寺讨饭的小沙弥。如今，雕梁画栋的宫殿、整齐划一的街巷、士气高昂的军队，无一不在昭示着新政权的崛起。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北方的元廷仍在负隅顽抗，陈友谅、张士诚虎视眈眈，更远处的广袤山河，都在等待着统一。

“传旨！“朱元璋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改集庆路为应天府，设六部，开科举，广纳贤才！“诏书下达之日，应天府万人空巷，百姓们奔走相告。而此时的朱元璋，已开始谋划下一场大战——西进江州，直取陈友谅。

应天府的夜色中，灯火渐次亮起，将城墙勾勒出金色的轮廓。朱元璋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的长江，江水在月光下波光粼粼，宛如一条流淌的银河。他知道，这座承载着“顺应天命“之意的城池，将成为他实现宏图霸业的起点，而属于大明王朝的传奇，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