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章 大皇子夭折
烛泪在鎏金烛台上堆成血珀,王贵妃猛地扫落妆奁,珠翠迸溅如星:“才三十七日!禁足令竟成儿戏!“
丽妃拾起滚落的东珠,冷笑浸透夜色:“姐姐何必动气?这是意想之中的事。吕羽掌燕境雄兵,吕柏稳坐中书省,吕稳控江南漕运——这便是一座铁打的江山。“
“陛下需要吕羽为他震慑边疆,在朝中吕柏是丞相,政事上陛下对他很是倚重,毕竟当年他有从龙之功,为陛下登基付出了很多。更何况在外,还有吕稳这个封疆大吏。想扳倒太后,谈何容易。”
她将东珠放进贵妃掌心:“荣妃倒台已撕开缺口。为我们在这后宫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荣妃乃是太后的表侄女。当年太后娘家吕家没有合适的女儿进宫,所以才把主意打到了自己母族的头上。现在吕家的女儿还太小,不宜进宫。但过几年了。”
“所以我们要趁着这个空闲时期,巩固好自己在后宫的势力。时不待我。”
冷宫
与喧嚣热闹的满月宴相比,冷宫的景象就是凄凉无比。腐木气息裹着寒风钻进破窗。杨凤仪蜷在草席上,粗麻衣领磨出道道血痕。油腻的陶碗里浮着菜梗,忽闻隔墙管事嬷嬷处传来哄笑:
“你们听说了吗?”
“大公主居然有了封号了,“雍公主”。”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封号为单字的公主。而且还用的是“雍”字,“雍”字乃是皇后所生的嫡子才能配拥有的封王的称号。”
“没想到居然会用在一个公主的身上。”
“雍公主的'雍'字!那可是亲王封号!“
“可见大公主多受宠。”
“不过大公主也是可怜,出生就患有眼疾。”
“不错。还差点被亲娘给抛弃。”
“当初要是事成了,这得有多可怜呢。”
“你想多了。”
“公主可怜什么?再怎么样都比我们这些宫人强。公主如果不是出生在帝王之家而是出生在平民之家那才叫一个可怜呢。”
“没错,没错。”房中的众人附和道。
听到管事嬷嬷处传来的话。荣妃心里五味杂陈。荣妃颤抖着摸向自己的小腹,指甲猛地抠进土墙,血珠混着墙灰滚落,在满地凄冷月光里绽开暗花。
慈宁宫
吕太后指尖拂过永安长公主枯槁的面颊,泪滴在锦被上晕成深痕。李嬷嬷影子般滑入幔帐:
“刚刚宴会传来的消息,陛下解了太后的禁足。而且吕大将军马上就要班师回朝了。“
太后眼中寒芒乍现,“王、杨两家...该你们尝尝剜心之痛了。“
太后突然攥住李嬷嬷手腕:“如今禁足解了。你去冷宫看看。可怜的凤仪那孩子,从小千娇百宠。何时吃过如此苦处。多带点钱财,交于她。让她在冷宫里,上下打点。让自己的日子过得好一点。自己恐怕没能力带她出冷宫了。就让她在冷宫里的日子不至于受太大的苦楚。“喉间哽住,半晌才道:“冷宫的夜...最是刺骨。“
数日之后,吕羽大将军大胜,班师回朝。宫门外铁甲森然。吕羽卸甲跪听封赏,将士们捧着金银鱼贯而过,唯他空手立于丹墀。
“将军...“副将低唤。
吕羽仰首望向深宫飞檐,喉结滚动似咽下千言,最终只留下猩红斗篷翻卷的背影。
下朝之后,皇帝回到宣室殿,在宣室殿里哄自己女儿玩。皇帝正握着雍公主的小手点朱批,婴孩墨纱下忽然溢出紫光。
小太监进来通报“李恭嫔有喜了。”
满殿宫人跪地贺喜时,皇帝的声音斩碎暖意:“恭嫔晋主位,迁鼓簧宫。丽嫔育嗣有功,晋妃位,即日移居兴庆宫。“
曹德手中拂尘猝然落地——兴庆宫。
片刻,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皇上这是在想着珍嫔娘娘。
珍嫔娘娘是皇上的表妹,出自皇上生母百里氏。珍嫔和恭嫔都住在长春宫,但长春宫没有一宫主位。二人身份平等,恭嫔住在长春宫飞羽殿,珍嫔住在长春宫春晖殿。珍嫔和皇上一年前有过一个皇子,出生没十天左右就夭折了。珍嫔一直久久无法走出伤痛。怕住在一起的李恭嫔,又让她触景伤情。所以才让二人分来。
数日后·大皇子满月宴
宫灯煌煌,丝竹盈耳。大皇子的满月宴,其奢华气象远非十数日前大公主的满月宴可比。皇子之尊,养于丽妃膝下,而丽妃又是王贵妃的表妹,这份体面,自然无人敢怠慢。加之太后刚刚解了禁足,种种缘由叠加,这满月宴的排场便刻意压过了大公主的,处处彰显着天家威仪与对皇子的重视。
殿内觥筹交错,笑语喧阗。舞姬身姿曼妙,乐师奏响华章,一派升平景象。高座之上,皇太后与武信帝戴着无形的面具,演绎着母慈子孝的戏码,席间众人心知肚明,却皆噤若寒蝉,无人点破。
酒过三巡,太后慈和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把今日的小寿星抱来,让哀家好好看看,看看我们大周未来的储君是何等龙章凤姿。”话音落下,武信帝握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旋即面色如常。
乳母小心翼翼地将襁褓中的大皇子抱上前,恭敬地交到太后身边的李嬷嬷手中。恰在此时,王贵妃盈盈起身,端着玉盏向皇上敬酒。殿内气氛祥和,无人预料到即将到来的风暴。
“啊——!”一声凄厉惊恐的尖叫骤然撕裂了满殿的喧嚣!李嬷嬷抱着襁褓的手剧烈颤抖,脸色惨白如纸,“大皇子……大皇子……没气儿了!”
“噗通!”一声闷响!王贵妃手中的玉盏应声落地,摔得粉碎。她双眼圆睁,身体剧烈抽搐,口中猛地喷出一股白沫,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她身旁的侍女吓得魂飞魄散,扑上前去惊惶呼喊。
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如同巨石投入死水!丽妃本就因皇子猝死而心神剧震,眼见表姐王贵妃在自己眼前口吐白沫倒下,巨大的刺激让她眼前一黑,也软软地晕厥过去。
“丽妃娘娘!”
“昭容娘娘!”
席间的谢昭容也似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吓破了胆,跟着两眼一翻,倒在了席位上。一时之间,殿内惊呼声、哭喊声、杯盘碰撞声乱作一团。
“护驾!快护驾!”曹公公尖锐的嗓音划破混乱。殿门轰然洞开,一身甲胄的雷霆将军率着如狼似虎的御林军冲入,瞬间将整个宴席团团围住,刀剑出鞘,寒光凛冽。“所有人原地待命,擅动者格杀勿论!”雷霆将军的声音冰冷,如同寒铁,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喧嚣,殿内死一般寂静,只余下压抑的喘息和低泣。
宣室殿·真相一角
经过太医彻夜不眠的诊察,冰冷的结论呈报御前:王贵妃与大皇子皆身中剧毒。然而,这毒却并非一种。大皇子体内验出两种剧毒,其中一种与贵妃所中的相同,乃是慢性毒药,无声无息侵蚀生机;而另一种更为猛烈,需在服下后约四个时辰才会发作,夺人性命。贵妃则只中了那慢性之毒。
“查!给朕彻查!掘地三尺也要把下毒之人给朕揪出来!”武信帝的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殿内空气仿佛凝固。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刚刚被抬到偏殿安置的丽妃,声音带着雷霆之威:“丽妃照顾皇子不周,责……”
“陛下!大喜!大喜啊!”一名太医几乎是连滚爬地冲进来,打断了皇帝尚未出口的责罚,“启禀陛下,丽妃娘娘与谢昭容娘娘……皆已身怀龙裔!方才晕厥,乃是受惊过度所致!”
武信帝喉头一哽,那后半句严厉的贬斥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深吸一口气,疲惫地挥了挥手,声音缓了几分:“好生照料丽妃与谢昭容,不得有误。今日……都散了吧。”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躬身退出,留下满殿狼藉与帝王沉重的背影。他转向曹德,每一个字都淬着寒意:“曹德,朕命你三日之内查清此案!若查不出……你提头来见!”这已是他夭折的第五个孩子了。
夜深沉,武信帝独自回到空旷的宣室殿。摇篮里,刚满月不久的大公主武瞳眸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不哭不闹。他疲惫地俯下身,手指轻轻拂过女儿稚嫩的脸颊,积压的痛楚与心酸再也无法抑制,对着这个尚不通人事的小小婴孩,低声倾诉着身为帝王、身为父亲的无尽悲凉与无力。武瞳眸咿咿呀呀地回应着,仿佛是她小小的世界里,唯一能理解父亲这沉重秘密的树洞。
三日后·宣室殿·曹德复命
三日之期已至。曹公公肃立在御前,面色凝重,欲言又止。
武信帝看着他那副模样,心中已然明了,这幕后黑手,恐怕又触及了他不愿触碰的“家事”。他闭上眼,复又睁开,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说吧,恕你无罪。把结果告诉朕。”
“启禀陛下,”曹德深深吸了口气,躬身道,“经查实,是两拨人……同时对大皇子下的手。”
“其一,是那慢性毒药。此毒隐秘异常,无色无味,先前……先前三位皇子殿下,恐皆亡于此毒,是以太医院才查无实证。”曹德的头垂得更低,“下毒之法,极其阴损。是在……皇子乳母的内衣胸部内侧做了手脚。毒物贴身,随乳汁沾染,皇子每日吮吸,毒便一点一滴积存体内,天长日久,终至……回天乏术。浣衣局的王嬷嬷已经招认,毒药是……是李恭嫔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珠儿所给。”
提到恭嫔,曹德的声音带上了明显的迟疑:“如今……恭嫔娘娘身怀龙裔,在鼓簧宫待产……奴婢……不敢擅动拿人,特请陛下圣裁。”
他偷偷抬眼觑了下皇帝铁青的脸色,咽了口唾沫,继续道:“另一拨人,手段更为刁钻。他们在大皇子乳母日常服用的催乳药里,多加了一味药材。此药单服并无大碍,甚至算是补益之物。然而,若服下此药四个时辰内再食柿子……两物相冲,立成剧毒,顷刻毙命!眼下正是秋柿丰盈之时,宫中各处都分得了新贡的柿子,宫人们饭后食用也颇为寻常……”
“这伙人行迹隐秘,下手干净利落,目前……尚未查到确切线索。”曹德的声音透着一丝无奈,“正是这两拨毒药阴差阳错撞在了一起!那慢性毒药随乳汁渗出,竟将乳母内衣的胸部位置染出了一片诡异的青绿色!这才……才暴露了内衣上藏毒的秘密!而且,两毒相激,毒性猛增,竟将两位乳母的……乳——头都毒成了乌黑色!她们二人……也已暴毙身亡了。”
“至于王贵妃娘娘……”曹德顿了顿,“太医曾因娘娘气血亏虚,建议其以人乳滋补。是以……贵妃娘娘前些时日,也一直在饮用大皇子乳母的乳汁。幸而……幸而满月宴当日娘娘事务繁忙,未曾饮用,否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贵妃娘娘所中之毒,便是源自那慢性毒药,而大皇子……则是两毒并发。”
就在此时,一名小太监连滚爬地冲入殿内,声音带着哭腔:“启禀陛下!王贵妃娘娘……娘娘薨逝了!”
殿内一片死寂。武信帝沉默良久,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痛惜,有愤怒,或许还有一丝如释重负?他终于开口,声音沉郁而威严,一连串旨意如同冰冷的铁链,锁定了新的后宫格局:
“朕感念生母抚育之恩,昨夜托梦于朕,嘱朕善待母族。长春宫珍嫔百里氏,侍奉朕躬十载,曾为朕诞育一子,奈何天不假年,稚子早夭。朕每思及此,心痛如绞。着即晋封珍嫔为珍妃,居长春宫主位。贵妃新丧,六宫不可无主,着珍妃暂代摄六宫事。”
“另,太史令玉虚子观天象,奏称恭嫔此胎恐有冲克,需于佛前静心供养。着恭嫔即日迁回长春宫飞羽殿静养,由珍妃亲自看护照料,无旨不得擅出。”
皇帝的目光锐利地投向曹德:“曹德,你亲自去珍妃处传旨。告诉她,”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不容置疑的暗示,“恭嫔此胎落地后,这孩子……只认她珍妃一个母亲。让她好生看顾,权当……慰藉她昔日失子之痛。朕希望她能明白朕的心意,早日振作。”
“王贵妃既已薨逝,念其少年结发,伉俪情深……追封为皇后,谥号‘文昭’。命珍妃以皇后之礼,风光大葬王皇后与大皇子于朕之陵寝,务必使其身后哀荣,一路……好走。”
旨意宣毕,武信帝转向曹德,那眼神如同深渊寒潭:“大皇子中毒一案,并未了结。继续深挖细查!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如此肆无忌惮,兴风作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