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妈，我好想你！
何舟仿佛深陷于一个无光的漩涡，十几年的记忆碎片与炽烈的情感洪流般冲击着他的意识。不再是旁观，而是切肤之痛、锥心之念，仿佛自己亲身经历了那流落、被捡回、痴迷锻造炼丹的日日夜夜，以及最后那场惊天动地的炸炉...剧烈的灵魂撕扯感让他几乎窒息，一个无法抗拒的力量牵引着他坠向未知的黑暗。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之际，一点微光骤然亮起，刺得他本能地闭上了双眼。
眼皮沉重地掀开。没有预料中的剧痛，没有刺鼻的药味，只有车厢轻微的晃动和窗外飞速倒退的熟悉风景。身上穿着的，是回家那天特意换上的干净T恤。何舟猛地坐直身体，心脏狂跳，难以置信地环顾四周——高铁车厢！
“我...回来了？刚才那些...是梦？”巨大的荒谬感淹没了他。
【否定。此为宿主遭受‘时空涡流’时，本系统以你肉身锚点，破碎时空引导后的结果。】冰冷的电子音在脑海响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破碎时空？引导？”何舟愕然，“系统？你声音...怎么有点怪？”
【...请称呼我...智天使...】声音断断续续，【能量...即将耗尽...进入...睡眠...模...式...】
“智天使？等等！是你把我送回来的？未来的我？”何舟急切追问，但脑海中再无回应，只剩下死寂。
他颓然靠回椅背，混乱的记忆在脑中翻腾。另一个“何舟”的经历如此真实，母亲的怀抱却又近在咫尺。他用力掐了自己一把，清晰的痛感让他明白，这绝非梦境。带着满心迷茫和近乡情怯的忐忑，他踏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窗外，故乡的街景飞逝而过。明明是两天，却恍如隔世。那个世界的孤苦、坚韧、对“丹锻合一”的狂热执念，深深烙印在他融合的灵魂里。
“这就是你来的地方？”一个平静的声音，带着几分审视，突兀地在他脑海响起，“没有灵力，却...安稳得让人羡慕。”
何舟一惊：“谁？！”
“还能是谁？”那声音带着一丝自嘲，“一个走歪路被自己炸死的倒霉蛋罢了。”
“另一个...何舟？”何舟瞬间了然。
“我们本就是一体，记忆交融，灵魂归一。”声音停顿了一下，“按此世说法，你或可称之为...心魔？亦或...本真？”
“无所谓了，”何舟心中低语，目光紧紧追随着窗外，“只要能回家，怎样都好。”
当公交车缓缓停靠在熟悉的小区门口，那个日夜思念的身影——母亲王秀兰，正翘首以盼。车门打开的瞬间，何舟如同离弦之箭冲了下去，在周围人诧异的目光中，狠狠撞入母亲怀里，积压的恐惧、委屈、刻骨的思念瞬间爆发，化作嚎啕大哭：
“妈——！妈！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啊！！”
王秀兰被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随即心疼地搂紧儿子，粗糙的手掌一下下拍着他的背，声音带着慌乱和安抚：“哎哟我的舟儿！这是咋了？在学校受大委屈了？不怕不怕，妈在呢，妈在呢！”
何舟只是拼命摇头，把脸更深地埋进母亲带着淡淡油烟味的衣襟，泪水汹涌：“没...没有...就是做梦了...好可怕的梦...被雷劈...被火烧...好痛...妈...我当时好痛...可我更怕...更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
王秀兰闻言，悬着的心稍稍放下，眼眶也有些发红，更用力地抱紧儿子，柔声哄道：“傻孩子，梦都是假的！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看，妈不是在这儿吗？走，咱回家，妈给你包了你最爱的芹菜猪肉馅云吞，这就给你煮去！”
何舟抽噎着点头，像个迷路许久终于归家的孩子，紧紧抓着母亲的手，任由她牵着自己往家走。每一步，都踏在真实而温暖的土地上。
推开家门，熟悉的饭菜香扑面而来。王秀兰一边絮叨着“饿坏了吧”，一边匆匆系上围裙走进厨房。何舟贪婪地呼吸着这属于家的气息，目光留恋地扫过客厅的每一件旧物。
“好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时辰到了，该回去了。再不走，你刚刚稳定的灵魂要承受不住了。接下来交给我就好了。”
“不！”何舟心中猛地一紧，“让我再待一会儿！就一会儿！我还没吃到妈煮的云吞...”
一股巨大的拉扯力骤然从灵魂深处传来，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晃动。何舟知道，离别无可避免。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厨房的方向，带着哭腔嘶声喊道：
“妈——！我好想你！！”
同时，在心中对着那个即将主导这具身体的存在，发出最深的恳求与信任：
“照顾好我妈！”
“她也是我妈”
意识沉入黑暗的最后一瞬，他仿佛看到厨房门口，母亲探出头来，脸上带着疑惑和关切
锻造宗在殿偏殿
不知过了多久，在殿内弥漫的月华灵力与药香中，何舟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叮！检测到宿主灵魂融合完成！稳定性：100%！】
【叮！系统重启完成！运行逻辑优化...构建升级...】
【叮！检测到更高级系统补丁...正在加载...】
微弱的提示音在稳固的识海中滑过，并未惊扰这宁静的复苏。
意识如同沉船被打捞出水，从一片温暖而坚固的“锚地”缓缓上浮。首先感受到的，是心口传来的温润暖意，像冬日里揣着的小火炉，安稳地熨帖着心脉。那是地心石持续散发的大地本源之力。紧接着，是头顶百会穴处传来的清凉温和的滋养感，丝丝缕缕，沁入神魂深处，抚平着曾经遍布裂痕的痛楚——那是养魂木在发挥作用。
“唔……”一声低微的呻吟从干裂的唇间溢出。
“师兄！”一直趴在床边、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苏小小瞬间弹了起来，惊喜地叫出声，“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还痛不痛？头还晕吗？”
何舟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先是模糊一片，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苏小小那张满是泪痕、此刻却绽放出巨大惊喜的小圆脸。她的小手还紧紧攥着他的手指，传递着真实的温热。
“小小……”何舟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水……”
“哦哦！水！马上！”苏小小慌忙松开手，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蹦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找水。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如山的身影如同旋风般出现在床边，正是闻声而来的鹏鱼燕。他脸上惯常的严肃此刻被一种难以掩饰的关切和如释重负所取代，但出口的话依旧带着几分硬气：“哼！孽徒！终于舍得醒了？躺了三天三夜，差点把为师的心都熬干了！感觉如何？”
何舟看着师傅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眼底深处藏不住的后怕与疲惫，心头猛地一热，鼻尖发酸。他知道师傅这三天必定寸步不离，那在殿门外扎马步的身影，就是最无声的守护。
“师傅……”何舟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鹏鱼燕蒲扇般的大手轻轻按了回去。
“躺着！夫人说了，你这魂伤马虎不得！”鹏鱼燕的语气不容置疑，但动作却异常轻柔。他仔细端详着何舟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眼神不再涣散，灵魂深处那种令人心悸的“琉璃将碎”感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历过风暴洗礼后的沉凝与坚韧。“嗯，看着是比之前那副焦炭样顺眼多了。”
“让师傅担心了……”何舟低声道。
“哼，知道就好！下次再敢……”鹏鱼燕本想训斥，但看到徒弟虚弱的样子，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重重哼了一声。
此时，林月夫人也莲步轻移，走了过来。她周身笼罩着淡淡的月华清辉，目光温和地落在何舟身上，素手轻抬，一道柔和的灵力再次探入何舟体内。
片刻后，她收回手，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浅笑：“灵魂本源已初步稳固，融合得比预想的还要好。肉身损伤在生机丹和地心石的作用下也无大碍，只需静养些时日，恢复灵力即可。那共生之器……”她的目光投向静静悬浮在何舟身侧、重新化为银丸的一点寒芒，“器魂亦在滋养中趋于稳定，此劫过后，其灵性反而更增几分，与你的联系也更深了。祸兮福所倚，此言不虚。”
“谢夫人救命之恩！再造之恩，弟子没齿难忘！”何舟心中感激万分，挣扎着在床上行了一礼。
林月微微颔首：“不必多礼。你能活下来，是你自身意志坚韧，机缘造化，非我一人之功。好好休养。”她看向鹏鱼燕，“鹏长老，何师侄已无性命之忧，可以带他回你宗门内的院子静养了。记住，一月之内，不可妄动灵力，不可再受神魂冲击，需以温养为主。宗强那边也已无碍，宰长老已带他回去。”
“谨遵夫人之命！”鹏鱼燕郑重抱拳。
林月又看向苏小小，目光柔和：“小小这几日守护师兄，也是辛苦了。这块‘安神暖玉’赠你，贴身佩戴，有温养心神之效。”她指尖一弹，一块温润洁白的玉佩便落入苏小小手中。
苏小小惊喜地捧着玉佩，小脸通红：“谢…谢谢夫人！”
林月交代完毕，便飘然离去，只留下一殿清辉和淡淡的药香。
鹏鱼燕小心翼翼地用灵力托起何舟，如同捧着最易碎的珍宝。苏小小则紧紧跟在旁边，小手还下意识地虚扶着何舟。一点寒芒所化的银丸自动飞入何舟怀中，散发着微凉的熟悉气息。
走出在殿主殿，外面是云海翻腾、霞光万丈的仙境景象。鹏鱼燕用气力托起何舟和苏小小，进入传送阵。
小院外，何舟靠在柔软的锦垫上，望着天空中飞速掠过的弟子和竹林外若隐若现的宗门山川殿宇，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油然而生。短短几天，经历了生死大劫，灵魂融合，甚至还……回了一趟“家”
那个模糊却无比真实的“现世高铁”的片段，母亲温暖的怀抱，芹菜猪肉云吞的香气……还有那个自称“好久没回家的孩子”的声音……以及那句“照顾好咱妈”的嘱托……这一切交织在一起，不再是迷梦，而是烙印在全新灵魂深处的真实记忆与情感。
他下意识地抚摸着怀中的银丸，冰凉坚硬的触感带来一丝安定。
“师兄，你饿不饿？回去小小给你煮粥喝？”苏小小凑过来，大眼睛里满是关切。
何舟回过神，看着师妹纯净的眼神，心中暖流涌动。他刚想开口，脑海中突然响起一声清晰的提示音：
【叮！检测到一份系统邮件，是否打开】
“打开。”
【叮！宿主接收到一份“妈妈亲手煮的芹菜猪肉云吞”一份。已存放于系统空间。】
何舟脸上由悲转喜，没想到现世的那个家伙这么够意思。
“谢了，未来的自己。”何舟已经想到了这个人可能就是以后的自己破碎虚空回去现世了。
刹那间，一股无比熟悉、魂牵梦绕的香气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直接萦绕在何舟的鼻尖。那是家的味道，是母亲的味道！滚烫的汤，薄而韧的云吞皮，鲜香弹牙的芹菜猪肉馅……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
巨大的惊喜和难以言喻的思念瞬间淹没了何舟。他眼眶一热，几乎又要落下泪来。是未来的自己！他真的做到了！不仅送他回来，还把他最渴望的东西，跨越时空送了过来！
“师兄？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苏小小看到何舟突然红了眼眶，神情激动，吓了一跳。
何舟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脸上却不由自主地绽开一个灿烂无比、带着泪光的笑容，沙哑的声音里充满了真实的喜悦和一丝迫不及待：
“小小，师兄没事……是高兴的。师兄……好像闻到云吞的香味了。”
“啊？”苏小小疑惑地抽了抽小鼻子，只闻到云舟外清冽的灵气和风的味道，“没有啊？”
鹏鱼燕也奇怪地看了徒弟一眼，以为他是神魂初愈产生的幻觉：“臭小子，躺好！别胡思乱想！回去喝粥！”
何舟只是笑着，不再解释。他闭目凝神，意识沉入系统空间。一个朴拙的白瓷碗静静悬浮，碗中是十几个圆润饱满、热气腾腾的云吞，碧绿的芹菜末点缀在清亮的汤面上，浓郁的香气仿佛能抚平灵魂所有的褶皱。他心念微动。
光华一闪，一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云吞凭空出现在何舟手中。
“哇！师兄！这是什么？好香啊！”苏小小的眼睛瞬间亮得像星星，小鼻子不停地抽动，口水差点流下来。
鹏鱼燕也露出惊异之色：“此物...凡俗吃食？老夫从未见过。”
何舟笑容温暖：“师傅，小小，这叫‘云吞’。是我娘亲...另一个地方凡人常做的一种吃食。”
他将碗递过去。苏小小早已迫不及待，拿起勺子就舀起一个吹了吹塞进嘴里。鹏鱼燕也学着她的样子，尝了一个。
二人细细咀嚼，脸上都露出奇异的神色。
“怪哉，”鹏鱼燕眉头微蹙，咽下云吞，“明明皆是凡物，为何...有种似曾相识，却又陌生的滋味？”
苏小小用力点头：“嗯嗯！师兄，我也觉得！很熟悉...很...很安心！但是说不出来！”
何舟看着他们，眼神温柔而悠远，轻声道：“因为...这是‘家’的味道。”话音未落，怀中的银丸仿佛被这熟悉的气息触动，发出极轻微的嗡鸣，绕着盛云吞的碗缓缓盘旋起来，丝丝缕缕的眷恋之意通过灵魂链接传递过来。
苏小小似懂非懂，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说：“原来家的味道这么好吃！师兄师兄，以后你多做给小小吃好不好？”
鹏鱼燕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认真地吃着碗里剩下的云吞，刚毅的脸上线条似乎柔和了一丝。
何舟宠溺地揉了揉苏小小的脑袋：“好，只要小小想吃，师兄就给你做。”
“嗯嗯！”苏小小开心得猛点头。
一碗云吞很快见底。这点份量对三人而言远不够果腹，但那独特的、饱含情感的“家味”，却让三人都觉得心满意足，再无他求。
鹏鱼燕起身，看着何舟，语气是少有的平和：“孽徒，好生在小院休养。这几日...为师也有些乏了。”他又看向苏小小，眼神温和，“乖徒儿，你也去歇着，守了几日，辛苦了。”话音落，身形已如轻烟般消散。
“我要跟师兄一起休息！”苏小小欢呼一声，飞快地爬到何舟床边躺下，像只找到窝的小兽。
何舟笑着摇摇头，刚想闭目养神——
“何师兄在吗？”院外传来弟子的声音，“有您的信。”
信？何舟略感意外。苏小小跳下床，噔噔噔跑出去，很快又噔噔噔跑回来，小脸气鼓鼓的，把一封信“啪”地一下拍在何舟床头：“哼！是那个讨厌的宰臭屁写来的！师兄你自己看吧，我才不要碰他的东西！”
“宰宗强？”何舟挑眉，接过信，“他给我写信做什么？”
“谁知道！肯定没好事！”苏小小气哼哼地爬回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何舟笑了笑，带着一丝好奇，拆开了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