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盛夏的阳光穿透教室玻璃,在高二(3)班的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蝉鸣声在窗外织成一张密网,空气里浮动着燥热的薄荷味。顾淮盯着数学月考成绩单上鲜红的“62分”,指尖无意识地在素描本上勾勒出试卷褶皱的纹路——那些弯曲的线条像极了心电图,记录着他此刻起伏不定的心跳。他的铅笔尖在纸面刮出细微的声响,深褐色的瞳孔里掠过一丝不安。数学试卷上的红叉仿佛化作尖锐的荆棘,刺进他画着《雨中梧桐》的速写里。那幅画是他上周熬夜完成的,水彩颜料在潮湿的宣纸上晕染出朦胧的光影,曾让美术老师赞叹“有莫奈的灵性”。可此刻,艺术与数学的割裂感像一道深渊,横亘在他面前。“顾淮,班主任让你去办公室。”前桌的陈雨桐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里带着些许同情。他猛地合上素描本,深褐色的瞳孔里泛起涟漪——走廊瓷砖泛着冷光,每一步都像踩在未知的深渊上。顾淮的帆布鞋在寂静的走廊拖出轻微的声响,路过公告栏时,他瞥见自己名字赫然印在“市中学生美术大赛一等奖”的名单上,旁边贴着数学竞赛获奖者的照片——林夏,那个永远扎着高马尾、解题速度比计算器还快的女孩。他们的名字被不同颜色的荧光笔标注,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推开办公室门,张老师正将“美术课代表”的胸牌放在桌上,胸牌边缘还残留着未干的胶水痕迹。“你上次的风景画比赛拿了市一等奖,由你负责这次艺术节的班级布置最合适。”张老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温和包容。但顾淮注意到胸牌右下角用红色记号笔写着“数学月考需达标”,那抹红色刺得他眼眶发酸。他想起母亲化疗时苍白的脸,想起昨夜在画插画到凌晨时,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日期倒计时——距离艺考报名截止只剩三个月。回到教室,后排传来清脆的笔尖敲击声。林夏将草稿纸翻得哗哗作响,最后一道导数题在她笔下不过五分钟便解出,草稿纸上密布的公式像精密的电路板。顾淮余光瞥见她解题时微微蹙起的眉头,像在拆解一台精密仪器,不带丝毫情感。传闻中“数学怪物”与艺术生向来是两条平行线,此刻却因课代表职责被迫交汇。午休铃响,顾淮抱着颜料箱走向美术室,画具在箱子里碰撞出沉闷的声响。他总爱走靠窗的楼梯,阳光透过扶手的铁艺花纹在他肩头跳跃,仿佛随时能捕捉到梵高笔下的星光。身后传来脚步声,稳健而节奏分明——林夏踩着台阶上来的节奏,总让他联想到母亲旧画框里那幅《纺织女》的韵律。“需要数学补习吗?”林夏的声音像公式般简洁,递来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着函数图像与错题分析。顾淮愣住,素描本边缘被捏得发白,指尖的颜料渍蹭在封面上:“为什么……你明明和艺术节无关。”“变量关系需要梳理,就像你画光影时计算明暗比例。”她将铅笔转了一圈,金属光泽在指尖流转,“每周三次,月考提升到80分,交换条件是艺术节设计必须让我参与。”她的马尾辫随着转身轻晃,露出后颈白皙的皮肤,像一道未被解开的几何题。顾淮望着她整齐的刘海下那双洞察力极强的眼睛,他点头,喉咙发涩,仿佛吞下了一块带棱角的石膏。颜料箱被抱得更紧,里面的钛白颜料罐发出轻微的叮当声——那是母亲教他调出晨雾颜色的秘诀。第一次补习在教室角落展开。林夏用红笔圈出他错题:“第三题坐标系转换错误,步骤拆解——”话未说完,顾淮的素描本已摊开,铅笔飞速勾勒出三维坐标系与阴影投射的示意图。“你看,光线从X轴45度入射,阴影面积就像这个圆锥体的投影……”他的声音带着轻微颤抖,却准确抓住了问题核心。铅笔在纸上的沙沙声,与他画速写时捕捉模特动态的韵律惊人相似。林夏怔住,草稿纸上首次出现了非公式的涂鸦。她试图用代数方程解释,却发现对方完全听不懂“导数”与“斜率”的逻辑链。暮色渐浓,窗外的光从金橙色转为暗红,两人陷入僵局。顾淮甚至用彩铅在窗玻璃上画出夕阳折射路径,光线轨迹恰好与函数曲线重合,玻璃上的色彩斑斓如打翻的调色盘。“或许……我们可以用视觉化方法?”林夏的手指停在半空,第一次打破自己的解题规则。她的睫毛在暮光中投下细密的影子,像精密的刻度尺。补习结束后,顾淮独自留在教室。他打开素描本,在空白页上画下林夏解题时的侧影:马尾辫的弧度、握笔的手指关节、草稿纸上蔓延的公式森林。最后一笔,他在她身后添了一缕从窗外斜照进来的光线,那束光恰好穿过她解不开的方程式,在纸面投下朦胧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