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宇的病，是陈文斌套在我脖子上最温柔，也最致命的绞索。

在儿童医院，他永远是那个最体面、最令人动容的父亲。

他会握着主治医生的手，微微躬身，言辞恳切。

「医生，太感谢您了，小宇的命就拜托您了。」

「费用您不用担心，只要能治好他，我倾家荡产都行。」

医生护士无不为之感动，夸他是个有担当的好男人，夸我有福气。

我站在他身后，像个没有情绪的影子。

等到医生一转身，走进办公室，他脸上的温情便瞬间褪去。

他侧过头，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你还能干什么？废物！」

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扎进我耳朵里。

我就站在那，看着走廊尽头，小宇病房的门牌号。

里面躺着我用命去护的儿子。

外面站着我用命去忍的丈夫。

这就是我的世界。

婆婆王秀英，是这个牢笼的忠诚看守。

她总是在饭桌上，当着小宇的面，细数我的“不是”。

「小林啊，不是我说你，斌子在外面赚钱养家多辛苦，你看他都瘦了。」

「你就在家带带孩子，做做饭，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试图辩解，说陈文斌会动手。

她把筷子重重一拍。

「胡说八道！斌子那么体面的人，怎么会打你？」

「我当年被你公公打断两根肋骨，第二天下地都得干活，我吭声了吗？」

「你现在多享福！女人嘛，忍忍就过去了。」

「你别在外面乱说，丢斌子的脸，就是丢我们全家的脸！」

小宇就坐在我们中间，默默地吃饭。

他听着奶奶的话，再看看我，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麻木。

后来，他甚至会学着他爸爸的口气对我说：

「妈妈，你别惹爸爸生气了。」

小宇的病情变化，是这个家永恒的背景音。

呼吸机的嘶嘶声，定时服药的闹钟声，还有陈文斌的咒骂声。

「这个月医药费又是三万，你知不知道我压力多大？」

「你以为你在家是享福？你花的每一分钱，都是我低声下气挣回来的！」

他把账单摔在我脸上，纸张的边缘划过我的皮肤，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

然后，他会蹲下来，捧着我的脸，语气又变得温柔。

「菀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但是你得懂事，不能再给我添乱了。」

「你敢走？你试试。」

他凑到我耳边，声音轻得像恶魔的私语。

「离了我，你和这个病秧子，只能上街要饭。」

「或者，一起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