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1章 两度受伤
就在第二天,成化四年十月六日,皇上的卫队便护送静川到了洛阳。这一路,实在赶得辛苦。白天天热,静川怀着身孕,走不了多久就得歇一歇。晚上天太黑,他们也不敢带着公主冒险走夜路。走走停停,费时费力,总算是赶到了。
看着静川和少卿拥抱在一起,楚王百感交集。人生难免些许离别,重要的是离别之后彼此还能一如当初。
“你怎么来了?”捧起静川满是风尘的脸庞,少卿疼在心里。
“你一走就是两个多月,我想你……”
少卿男儿落泪。“对不起,离开你这么久,我这个丈夫真是不称职……”
“是我求了皇兄,他才答应让我来的。我是来接你回家的,不光是我,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们一起来接你!”
“你说什么?”少卿简直不敢相信。
“我有身孕了……”静川脸上洋溢着初为人母的喜悦之情。
“真的吗?”少卿又激动又兴奋。“我就要做父亲了……”
“嗯。”静川含泪点点头。
少卿紧紧地抱她在怀里。楚王站在一旁瞧着,说不出有多羡慕和高兴。
丽芸来为飞雪的伤口涂抹祛疤的药膏。“告诉你个好消息,昨晚我劝王爷放了你,我觉得,我好像成功了!”
“是吗?”飞雪又惊又喜。他答应了,意味着自己将要与他永别了……她欣喜之色转瞬即逝。“也好,事情总要有个了断……是我自己求的,能有这样的结果,我已经很满足了……”
听她这话,丽芸也深感无奈。她放下药膏,将她的手紧紧一握:“千言万语,我只有一句话,千万珍重自己!”
飞雪点点头。“今天外面是怎么了,听着有好多人进进出出的!”
“是静川公主来了!想来驸马爷很快就会被释放。如果运气好的话,你还可以和他们一起离开,这样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希望皇上看到你们平安返京,不会再追究王爷的罪责!”
“静川来了?”飞雪心里咯噔一下,定是皇上失去耐性,要静川来做说客的!静川前来,坦白真相是唯一的法子。王爷一旦得知内情,只怕非要与皇上斗上一斗了,那么前面所有的努力都将白费了……
“丽芸,我有点累了,想先睡会!”飞雪故意支开丽芸。
“好!”丽芸把熬好的粥给她放到桌子上。“那红枣粥是我刚命人熬的,你看你脸色不好,得多补补。等下你睡醒了起来再喝!”
“知道了。”
丽芸走后,飞雪自知唯有一死,才能解当下之危。她四下望去,家徒四壁,只桌子上有一个饭碗。她急中生智,怕惊动了守在帐外的士兵,拿起碗轻磕在桌角,碗碎成两半。她拿起碗片,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王爷,少卿,丽芸,静川……来生再见了!”她果断地割了脉,看着鲜血汩汩而出,她忘却了疼痛,只想快点死去。
少卿摸着静川略显疲惫的脸庞:“你怀着身孕,还千里迢迢地赶到这儿来,万一出点事,你是想让我哭死吗?”
“我不来,六哥能放人吗?”静川这话是冲着站在一旁的楚王说的。
“对不住了……”楚王拱手致歉。自从昨夜丽芸一番劝解,楚王已经开通了许多,本也打算今日放少卿回去的。
“你最对不住的不是我们,是另有其人!”静川让侍卫把飞雪的锦盒送上来。“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把实情相告……你错怪飞雪了!”
楚王以为她是为飞雪辩解:“你不必说了,孰是孰非,都不重要了……”
“什么意思?你认为不重要,可飞雪为你殚精竭虑,几乎九死一生,就换来你这么冷漠的一句话吗?”
楚王哼哼一笑:“她九死一生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她的丈夫……他们才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我算什么呢?”
静川又好气又好笑:“当局者迷,真是一点都不假!你哪只眼睛看到她是为了她的丈夫?你这个傻瓜!她是为了你呀!”
“为我?让皇上削弱我的兵权,让我束手待毙,她可真是为我啊!”
“让我把真相告诉你吧!”静川没有办法再隐瞒了,“你知不知道,那道交兵的圣旨是怎么来的?有人在御前告密,说你招兵买马,图谋不轨。飞雪探知皇上要在我和少卿的省亲宴上对付你,她没有办法,只能先提议让你交兵,先稳住皇上再说。后来,我们偷溜出宫去楚王府找你,你却闻声先遁了……如果不是她,你大概早就被皇上囚禁起来了,你哪还有命逃到洛阳来!”
楚王有些动摇,可还是将信将疑。“就算是这样,可她亲口告诉我,她已经爱上了皇上,你让我怎么相信她!”
“她不这么说,你怎么会动怒,她唯一所求,就是死在你的剑下。她说,只有她死了,你们兄弟俩才不会拼死相争!”
楚王有些承受不住了。“我不信!”
“你不信?”静川把飞雪的锦盒向前一推,“你自己看吧!”
“这是什么?”
“这是飞雪的宝贝!”
楚王好奇地打开锦盒,里面所谓的宝贝就是一些带字的信笺而已。他拿起最上面一张。“枝间新绿泛新颜,眉头稍展似旧欢。不知洞庭春来否?南望潇湘又一年。”这是飞雪的字!
“这些是她闲来排遣心中忧愁所作,每一字每一张都是她的亲笔,是她想你念你担心你牵挂你的证据,你自己慢慢看吧!”
楚王翻了翻,好厚的一沓。他又抽了一张出来:“夜长衾枕寒,两乡明月心。懒推云鬓斜,卧听更漏沉。”还有很多很多……他的眼睛濡湿了。或许曾经有吧,有思念他的时刻,可是后来,她说日久生情……
“这代表不了什么……”楚王还是心存犹疑,“她和皇上朝夕相处了四年,总会有真情在的,何况,她还怀过皇上的孩子……”
提到孩子,静川更生气了。“谁告诉你那个孩子是皇上的?也许有人忘了,父皇驾崩的第三日,有人冒雨偷偷潜进太子府,与他心爱的女子共度良宵。飞雪的孩子就是这么来的……”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雨夜。那夜的炉火,那夜的寝衣,那夜的温情……孩子是我的!他徘徊在崩溃的边缘,他一直嫉妒到发狂的孩子,竟是他自己的!
静川见他自苦的模样,知道他是信了她的话,语气也渐渐温柔了些。“你也许不知道,飞雪刚进宫那会,曾经问我要过绝育的草药……”绝育!她竟如此摧残自己!他的脑袋“嗡”地一声炸开了。“她说,除了你,她不会给别的男人生孩子!”这话,是她在那个雨夜亲口对他说的,他仍清晰地记得。
静川抚过楚王的肩膀:“六哥,飞雪这般待你,你还信不过她,我都替她寒心了……”
楚王如遭重击,满脑子都是飞雪含情带泪的眼睛。
少卿也走过来,拍了拍楚王的手臂:“她从来没有背叛过你,哪怕她成了皇上的妃子,她也没有一天忘记过你……后来,孩子没了,她说她再也不可能有你的孩子了!她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走出失子之痛。你身遭疾痛,她心有创伤,日子都不好过啊……”
楚王早已泪涔涔了。“去吧,快去找她吧!”少卿给了他一个笑脸。
楚王抬眼看了看他俩,直奔飞雪营帐。
一进去,他就闻到了一股血腥气。再一看,飞雪昏倒在床上,左手手臂耷拉在血泊中。他吓懵了,一把捞起她的手臂,鲜红的血口子正向外渗着血。“来人!来人!快叫江太医!”静川和少卿听见楚王的呼叫,也赶过来,差点被这血淋淋的场面吓晕了过去。
楚王将飞雪抱在怀里,江太医立马给飞雪撒止血药粉,又用纱布将伤口包扎好。楚王一头冷汗,心里吓得要命。“江太医,要不要紧啊!”
“还好发现的早,要再晚一刻,华佗在世也没辙了!”
“她怎么还没醒啊!”
“失血过多,只怕没那么快醒!微臣先去开方煎药,王爷当心她的手臂,不要碰到伤口。”
楚王慌乱地点头。少卿站在一侧,心疼得不行。静川用湿布轻轻地擦拭着喷溅在她手臂上的血渍。“让她躺下吧,那样会舒服一点。”静川提醒道。
“她为什么这么傻……”楚王痛恨自己那样虐待飞雪,“我为什么要囚禁她,就算她真的爱上了别人,我也不会碰她一丝一毫的,我是怎么了……”
“你别自责了,我想,她是心甘情愿为你而死。她说,能死在最心爱人的怀里,也不枉你们相知相许一场。”听了静川的话,楚王更加内疚。他轻手将飞雪放平,摸着她苍白无力的脸颊,再看看她包扎着但却还洇着血的手腕,他难过极了。
“少卿,你陪静川回去休息吧,这儿有我守着。”
少卿扶起静川。“走吧,我们先回去。你看你气色也不好,赶快去休息休息!”
静川被少卿牵走了。
楚王倚着床栏,坐在她身侧,从残阳瑟瑟等到月落西沉。
飞雪用力睁开双眼,模模糊糊的看到飘动的布帐。这地府也太简陋了些吧,好歹也是阎王的地盘。飞雪眼睛的开合,惊动了楚王。
“你醒了?”楚王弹簧般弓下身。映入飞雪眼帘的是楚王那张温柔如玉的脸庞。“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伤口还疼不疼?”
原来她还尚在人间。彼时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伪装都一起倾泻,眼中的泪是藏也藏不住的。“你别哭啊……”楚王小心翼翼地轻擦眼泪。“你知不知道今天快把我吓死了,你倒在血泊中,面色苍白如纸,我以为……”楚王现在还有些后怕,眼泪在眶子里打转。“以后不准再有这样的念头,不准再这样吓我……”
“我知道只要静川一来,她一定会告诉你所有的事,我不想你陷入困境,当时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死。只要我死了,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
“你好狠的心啊!嘴上说着最残忍的话,做着最残忍的事情,一度将我逼至绝境,我这些日子有多难过,你知不知道……”
“我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去……你把我困在这,我没有自由;你还折磨我,羞辱我……”
“扯平了好不好?或者等你好了,你想怎么折磨我都行,我保证不反抗……”
这把飞雪逗笑了。她抬起右手,摸着他瘦削的脸。“你看你,不好好吃饭,不好好喝药,面色也不好,人也消瘦。我要再折磨你,你这条命还要不要啊?”
“怎么,心疼了?”楚王皮得很。
飞雪吞声忍泪,努着嘴点点头。“那你就留下来,照顾我呗……”
飞雪有一瞬的沮丧,她不敢应,接着便柔光四散看着他。“你答应我一件事。”
楚王不假思索地摇头。“你不答应,我明天就走……”
“我答应!”楚王忙不迭地应道。
“你呀,以后不要意气用事,不要糟蹋自己的身体!”她抚上他的心脏,“这是你的心,就当是为了我,好好保护它……”
“我没事……只要能看见你,我就什么病痛都没有了!看着你手腕上的两道伤疤,我才心疼呢!”
“我这都是外伤,好不了就算了。你这是内伤,要是好不了,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楚王握住她放在胸口的手。“我真的没事。当我看到你写的那些诗词,当我知道你没有爱上他,我高兴得简直要发疯了……”
飞雪温柔一笑。“我怎么可能爱上他?这辈子,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
楚王低头深深地看着她,她的眼睛里藏着星辰大海。他吻到了她的眼睛。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楚王扶着她:“小心,不要碰到伤口。”她迫不及待地扎进他的怀抱:“多少次了,我都想这样靠在你的怀里,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
楚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你有了我的孩子,为什么不告诉我?”
飞雪抬眼看着他,眉间似有无限愁容。“我怕告诉了你,你会不顾一切地想要救我,我不想你冒险……何况,皇上也没有怀疑……”
“他对你很好,是不是?”他是那样嫉妒和羡慕。
她的眼中盈盈有泪,却折射出坚毅的光辉。“满目星河,唯你而已……”昏昏浅浅的灯光下,他深邃的眼睛饱含痴意柔情。他爱抚着她的生香玉颈,渐而托起她的下巴,在她的唇上留下深吻。
两人的影子投在帷帐上,恰被帐外睡不着觉的琼芳看得一清二楚。这样的温婉甜蜜她从来没拥有过。深情错付一场空,徒留花前痴心梦,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傻。就算他与飞雪闹翻天,扯破脸,飞雪只要手指一勾,他还是会乖乖地伏低。她扭头就回了营帐。
飞雪稍稍好了些,静川和少卿就过来探望。静川看着她手腕上又深又长的刀口,仍是心有余悸。“真被你吓死了,以后不许再做傻事!”
“就是嘛,有任何困难就摆出来,大家一起商量嘛!你要真有个好歹,我和王爷岂不是要哭死!”
飞雪被他们这对新婚夫妇教训得头头是道,连连点头。“你们夫妇一条心,我可斗不过你们。”
静川害羞地看了一眼少卿,转而把头低下了。“你有了身孕,还昼夜赶路,一点都不爱惜自己,还说我呢!”
“我没事儿。听那些老嬷嬷说,头三个月会有孕吐什么的,我什么反应都没有,身体好得很,你就别担心我了。六哥已经答应放人了,我想和少卿尽快回京,免得皇兄牵挂。你呢?你是留下来还是随我们一起回去?”
飞雪犯了难,纠结了好久还是无奈道:“我手上还有伤,身上也没力气,等过几天我伤好些了,我会回宫的……”
“你决定了?”少卿巴问道。
“是,决定了。眼下皇上并不知道我与王爷的关系,只要我和你平安回宫,我想皇上会赦免王爷死罪的。我本就是那道宫墙之内的人,注定要在那里凋零落败。”
“你不留下来,让六哥与皇兄争一争?说不定,会有转机呢?”静川还是希望她能与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
“不……”飞雪果断摇头,“他有妻有妾,我留下来算什么呢?何况,我的名字已入玉牒,我就是皇上的人,自然该回到皇上的身边去……”
“其实,你不用考虑他的妻妾,他们本就没有夫妻之实。”少卿只是为了飞雪。
“可他们有夫妻名分,若王爷抛下他们,会落得一个负心薄幸之名;我与他身份有别,若我们在一起,他会被冠以盗玉偷香之骂名,遭万人唾弃……我本就是落花残败之身,何苦再玷污他无瑕的清誉呢?”
“可是六哥刚刚与你重聚,他还沉浸在幸福之中,你忍心再伤害他一次?”
“我不敢想皇上知道了会怎样……我不能拿他的性命,甚至整个楚王府去赌。你帮我捎话给皇上,就说……晚几天王爷会派人送我回宫,让他不要担心。”
“你可想好了?你这一走,这一生,再想见到六哥,都是不可能了……”
“只要岁岁平安,哪怕生生不见……”飞雪还是这样的期许。
“好,既然已做了决定,那我们也只好尊重你的决定。”少卿过来抱了抱她,“先安心养伤吧,其他的事不要多想了。”
飞雪点点头。“你们回京之后,见了皇上,一定好言相劝,尽量帮我遮掩一下,免得皇上起疑。”
“放心吧,我们会的。”少卿拍了拍她的肩。
“你快休息吧,我们先出去了。”少卿扶着静川出帐了。
两天后,静川和少卿收拾好了准备回京。飞雪坚持要为他俩送行,楚王拗不过她,只好小心地搀扶着她出来相送。丽芸和琼芳也在场。明明是送行,楚王一对眼睛却只钉在飞雪身上。时而轻端着她受伤的手腕,时而帮她整理裙摆,时而平复被秋风吹乱的鬓发,时而与她的目光柔情交汇。琼芳看在眼里,气在心里。飞雪柔柔弱弱的样子,在她眼里就是矫揉造作,装可怜、装无辜,以此来博取王爷的同情心。
“就送到这里吧。”出了营帐不远,少卿站定。
静川看着她的六哥,心中五味杂陈。也许在此分手,彼此就是天各一方。她知道,皇上一道圣旨下来,她的六哥便要永远留在封地不会再回京了。她飞奔过去,抱紧了他。“六哥,千万保重!”
楚王也被她惹出许多眼泪来。为了一些不得已的原因,他扣留少卿,心中也充满了愧疚。此时此刻,他只有将她紧紧搂在怀中,道了句:“一路平安!”
静川含泪点头。“走吧!”少卿过来拉她,又万分不舍地看着飞雪。飞雪送上暖暖的笑脸,少卿久藏的眼泪才憋了回去。
四个人站在风中挥别了静川和少卿。
看着飞雪被风扬起的裙裾单薄,楚王立即解下自己的外衣搭在她的身上。“这儿风大,我们回去吧。”飞雪冲他莞然一笑,却正对上琼芳怨毒的目光。
“我扶你,当心伤口!”丽芸也上去扶她。“我给你炖了阿胶桂圆羹,赶快回去热乎乎的喝一碗。”
“走吧。”两个人一左一右搀扶着飞雪,琼芳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不争气的眼泪说来就来。
楚王喂飞雪喝了羹汤,就将她从被窝抱出来。“干什么?”
“搬家。”
飞雪环视了一下四周,在这住了快三个月了,也习惯了。“我在这住得挺好的。”
“好什么好啊,空空洞洞的,太简陋了!”
“我能走……被底下人看见了多不好……”
“无妨。”
飞雪嘴上说着不好,手却攀上了他的脖子。“搂紧了,我还没吃晚饭,只恐气力不及,摔着你……”飞雪把脸贴在他的胸脯上。
楚王把飞雪抱到了自己的营帐,又命士兵将她帐子里的梳妆台以及衣饰鞋帽全部搬了过来。
刚安顿好,宋祺就挑帘进来了,他没想到飞雪会在这,又不知该如何称呼她,一时尴尬在原地。“宋祺!好久不见了……”飞雪笑着问候道。
宋祺呆呆地点头示意。“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多谢!”飞雪拉过棉被往身上盖了盖。
楚王见他还不走。“有事吗?”
宋祺愣愣地点头。“有……”
“说吧,什么事?”楚王还在帮飞雪收拾妆台上的东西。
“呃……”宋祺难为情,支吾着也没说出个啥事来。
“哎呀,说吧!”楚王把手里的东西一放。
“是王爷让我说的啊!”
“你到底说不说?”楚王真是被他急死了。
“王妃说请您过去用晚膳!”宋祺别着头,语速极快。
楚王看了一眼飞雪,脸孔紫涨。“你去告诉她,我不过去了……”
宋祺刚要走,飞雪就喊住了他。“宋祺,你告诉王妃,说王爷等会就过去。”
宋祺点着头,扫了一眼楚王,就退出帐外。
“我不想去!”楚王像个孩子般一屁股坐在飞雪对面。“对着她,吃山珍海味都没有胃口。”
“别这样,只是过去吃个饭,又不会怎么样。”
楚王坏笑着,凑到她耳边。“那她一会儿要是投怀送抱怎么办?”
飞雪羞红了脸,嘟着脸不说话。
他又凑过来:“我做柳下惠。”
“她是你的王妃,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不必为了我,将别人拒之门外……”
楚王从怀里掏出那枚结发香囊来。“大胆女子,有物证在此,还敢抵赖!”
飞雪大吃一惊。“你不是说已将它付之一炬了吗?”
“我哪里舍得呀……你还敢说不是我的什么人?”
飞雪定睛看着他,他眼里的温情自始至终没有变过。她张开手臂,紧紧地拥着他。许是碰到了伤口,她有点疼。
“小心伤口啊!”楚王温柔地打开袖子检查伤处,还好没事。
这道细长的口子,令人触目惊心。“伤口都已经愈合了,可是一碰到,还是会疼……”
“那当然了,毕竟是伤到了。”身体上的伤处是这样,心上的伤痕同样如此。飞雪左手摸了摸他的心口:“等我好了,我一定让你心口的伤也好起来……”
楚王打趣道:“那岂不是要换我躺在这儿了?”
“别胡说八道了,快点去吧!别让琼芳等着了。”
“你等我一会,我很快就回来……”他将香囊往怀中一塞,就轻身出去了。
飞雪从怀中取出自己的那枚香囊,原来它们还是一对儿,不曾分开。
楚王进了琼芳的营帐,坐下一看,桌子上摆满了美味佳肴。“就咱们两个人吃,用得着准备这么多菜吗?”
“我看王爷这些天心情不错,想来胃口也佳,就让宋祺多准备了点。”
楚王刚拿起筷子,听了她的酸话,接着便把筷子放下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琼芳壮了壮胆。“王爷不让她随公主和驸马一同回京,还把她留在这,是不是铁了心要夺占人妻?”
“你不要乱说话!”楚王恼了。
“我说的不对吗?她是皇上的女人,王爷想金屋藏娇,也得看看对象吧?”
楚王赫然一站,看样子这饭是不必吃了。“如果我没猜错,王爷是想拿手中的兵马跟皇上交换颜飞雪吧?”
琼芳聪慧机敏,总能一语中的。楚王拔脚就想走。琼芳立刻拦了上去:“你不要命了,竟敢要挟皇上?她就那么好,值得你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要吗?”
“我的心事,你一直都知道,何必明知故问呢?”
琼芳失望地看着他,她不希望他以身犯险,却又无法阻止。“你……你只在意她,我们这些人的性命你都不管吗?就你这点兵马,你能威胁得了皇上?一旦皇上给你扣上谋反的罪名,那是要株连九族的,你明不明白!”
楚王没有说话,一把推开她,怒掀帘子而去。琼芳又气又恨,一脚踹翻了桌子。
楚王没有回帐,跑到了黄河岸边。汹涌澎湃的黄河之水滚滚而来,一如他翻滚的内心。他何尝不知道此事需冒极大的风险,一个弄不好,便是株连之祸。可这是他达成心愿的唯一机会,他怎能放过!
楚王陪飞雪用了晚膳。灯光下,楚王细致地看着她。“都喝了那么多药,怎么气色还是这么差……”
“我觉着好多了,苍白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省得敷脂粉了……”
“傻瓜!”楚王将她抱到梳妆台前,打量了一遍台上的胭脂水粉。“我来给你画个花钿吧,也衬得肤色亮一些。”
“王爷还会画这个?”飞雪有点好奇。
“行吧,现学现卖……”楚王不好意思地笑着,挑了支细眉笔,一手拿着胭脂盒,煞有介事地动手了。飞雪也由得他画,闭着眼睛仰起了脸。楚王低头看着她,淡眉如秋水,玉肌伴清风,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鼻尖。
“唔……”飞雪眉头一皱,“快点画呀!”
“好!”楚王像模像样地在她双眉之间画了起来。一会的工夫,就画好了。楚王扶着她的肩,让她照镜子。她睁开眼睛,但见额前眉间盛开了一朵五瓣红梅。
“如何?”
“好漂亮!”
“芙蓉不及美人妆,当然漂亮。这梅花妆又称落梅妆,源起于南朝寿阳公主。相传,寿阳公主仰卧于含章殿下,殿前的梅花被风吹落,竟有一朵不偏不倚地粘在公主的额上,三日不掉。待将梅花洗去,公主额上却留下了五瓣梅花的印记。于是宫中女子争相模仿,梅花妆便流传了下来。”
“想不到,王爷巧手,竟画得如此精妙传神。”飞雪赞不绝口。“可惜,一会就要睡了,我怕明天起来就面目全非了。”
楚王捧起她的脸,轻轻吹了吹,让它干得快些。这旖旎缱绻的时光,让彼此追忆起你画眉来我制衣的曾经。楚王又将她抱回床上,身体上的接触让两人都有更进一步的冲动。她克制,他隐忍,终是他松开了她。
“不早了……”两人竟不约而同地脱口。
“我占了你的床,你去哪睡啊?”飞雪低声问道。
“你还怕我没有地方睡啊?我去和宋祺挤一挤就好了……早点睡吧。”楚王挠了挠她的下巴。
飞雪躺在床上,连被子上都有他的味道,不禁一夜好眠。
楚王进了宋祺营帐,宋祺正脱衣欲睡。“王爷?”他以为楚王会歇在自己帐中。
“你分半张床给我……”楚王到底是正人君子,宋祺责怪自己瞎猜。“我怎么能委屈王爷呢!”他又将衣服穿起来,“我找地方睡去,王爷早点歇着吧。”
看着宋祺忙乱的样子,楚王温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