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国家起源的逻辑：安全与暴力

国家的起源与人性的基本渴望有关。人性中有两种基本渴望：一种是对安全的渴望，一种是对自主的渴望。人既希望拥有安全，又希望实现自主。但是，如果二者无法兼得时，人可能首先会放弃自主，选择安全。换句话说，当人面对高度的不确定状态、其安全受到威胁时，很多人首先考虑的是安全问题。

而安全这种基本需求，跟国家能否提供秩序有关。但是，过去国家问题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随着20世纪80年代国家理论的兴起，学术界越来越认识到国家本身就是一个重要的政治问题。

实际上，正如第1讲提及的，霍布斯在《利维坦》中已阐明国家问题的基本逻辑。他说：

在没有一个共同权力使大家慑服时，人们便处在所谓的战争状态之下。这种战争是每一个人对每个人的战争。……

这就是伟大的利维坦的诞生。……根据国家中每一个人授权，他就能运用付托给他的权力与力量，通过其威慑组织大家的意志，对内谋求和平，对外互相帮助抵御外敌。[97]

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的观点，也跟霍布斯的逻辑有关。恩格斯这样说：

确切说，国家是社会在一定发展阶段上的产物；国家是承认：这个社会陷入了不可解决的自我矛盾，分裂为不可调和的对立面而又无力摆脱这些对立面。而为了使这些对立面，这些经济利益互相冲突的阶级，不致在无谓的斗争中把自己和社会消灭，就需要有一种表面上凌驾于社会之上的力量，这种力量应当缓和冲突，把冲突保持在“秩序”的范围以内；这种从社会中产生但又自居于社会之上并且日益同社会相异化的力量，就是国家。[98]

恩格斯的国家理论是基于政治冲突的视角，即从对冲突的考察、对秩序的需要来理解国家的起源。国家的必要性，与人类对于安全和秩序的需要有关。如果没有国家，社会就会陷入缺乏安全和秩序的状态。而安全和秩序的缺失，是人类最无法忍受的事情。尽管一个社会也许存在压迫，但与之相比，人类更不能忍受的是无秩序的状态。按照霍布斯的逻辑，没有国家意味着每个人都有可能对他人使用暴力。对每个人来说，这种状态是没有安全保障可言的。那么，如何遏制这种个人与个人之间可能的暴力呢？这就需要一个更大的暴力，需要在一个相当大的地理范围内控制更大暴力的机构，这样才能遏制其他个别的暴力。

所以，安全与暴力这两个看似对立的事物，本质上却有着相通的逻辑。众人能生活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社会里，是因为一个拥有巨大暴力的机构的存在，这种巨大暴力的存在使得普通的个人与个人之间潜在的暴力被遏制了。这种情况下，没有人有权力对其他人使用或首先使用暴力。所以，安全与暴力貌似完全对立，却是相伴而生。美国社会学家查尔斯·蒂利把早期的国家构建过程比喻成有组织的暴力犯罪集团竞争的过程。那个最强大的有组织的暴力集团最终垄断了暴力，就完成了初步的国家构建。[99]总之，一个社会的基本问题是需要一个最高的暴力机构来垄断特定地域范围内的暴力。这种状态无疑要比每一个人随时随地可能对其他人行使暴力要好得多。这是对国家起源的一种逻辑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