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身份的具备

正如前文所述，大规模的全球性环境危机的出现绝非偶然，是西方启蒙运动后的必然结果。启蒙运动过度彰显科学的功用，科学主义至上，本来丰满的人类生命，由此而干瘪成科学技术本身；工具理性的过度张扬，使现世的人们成为实利主义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异化为金钱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也必然异化为征服与被征服的关系。因此，环境问题在环境本身的视域内是很难得到解决的。正像笔者在上面所论述的，教育是解决环境问题的必要条件，尤其是高等教育。我们“难以想象，如果没有高等教育作为可持续的示范，为创建可持续的未来所需要的个体和社会的改变将何以发生”^[7]。因此，高等教育的变革是必然。但在原有教育框架体系之内的单纯环境教育是很难使问题得到缓解的，否则，我们会停留在必要条件的认识上。教育理论和教育思想的转变才会从根本上给予一种问题解决的可能性，也才会使我们更接近于环境问题解决的充分条件。因此，顺应时代的呼唤，绿色高等教育理念是新时期高等教育领域内解决环境问题的最佳路径之一。

一 概念的新解读

绿色从字面上理解，它象征着健康、青春、生命的活力。在生态破坏、环境污染日益严重的今天，绿色概念的提出，是对工业文明以来的“灰色”及“黑色”文明的反讽。世界的绿色运动始于20世纪60年代，在这场轰轰烈烈的绿色运动过程中，每一个流派都从不同的角度，对这一危及人类生存的问题进行了深刻的分析和透视。绿色政党从政治学的角度对目前的生态危机、环境恶化、工具主义等现象进行了深刻的剖析；绿色文艺及绿色伦理从文学及伦理学的角度对人类为何走到了今天这种地步也进行了分析；绿色管理从管理学的角度对改变目前人类的生存困境也提出了有益的良方。虽然后现代理论看到了这种状态产生的深层次原因，但它的解决方式却无法为人类的发展找到合适的前进路向，只能使人类进入一种颠沛流离的状态，所以有学者称其为犬儒主义者。

本书的绿色着重从世界观的角度来阐述绿色理论的内涵和意义。绿色的世界观象征着世界的整体性、有机性和整体协同进化的关系性。在它的世界图式里，整个世界是一个有机互动的统一体。具有原始关联性、有机生成性、自组织性、和谐共生性等特征。

在西方，黑格尔曾经把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尊为人类的精神导师。“柏拉图的伟大之处，不仅在于他提出了理念世界，建立起了相对完整的形而上学蓝图，更在于他把世界一分为三：作为本原的理念世界、派生的物质实在世界和对实在世界的模仿的影像世界”。^[8]“亚里士多德的独特贡献，在于对柏拉图思想的继承和发展，他把人类精神的全部内容各就各位地装进了柏拉图的‘三个世界’的框架中：本体化的理念世界为形而上学所分有；由理念世界所派生出来的物质实在世界为理论科学所分有；而物质实在世界的模仿所形成的影像世界则为实践的科学所分有”^[9]，从柏拉图和亚氏对世界的原初划分中不难看出，世界的本源在人类祖先的最初知识与概念里是整体性、有机性和整体协同进化的关系性。古代中国，儒家所倡导的“天人合一”，道家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以抱阳”的思想即是如此。即人是世界性存在的整体。这些思想与绿色运动的世界理念有异曲同工之妙。而绿色理念所提出的世界图示是对古代先贤思想的扬弃，是否定之否定，是一种螺旋式的上升。

当代绿色思潮的兴起，是在复杂性科学基础之上的整体有机性世界观的复兴，是对古代先贤思想的扬弃。用阿尔文·托夫勒的话说，现代的世界已经走到了一个分叉点上，世界正在经历着向一个新的“文化耗散结构”飞跃的阶段。这个新的“文化耗散结构”就是——绿色整体有机的世界图式。在这个新的绿色有机的世界图式中，人自身的小生境、社会环境、生态环境以及自然环境存在着一种整体性、有机性和整体协同进化的、相互依赖的、充满生命活力的关系性。在这个充满绿色活力的系统中，其中人自身的小生境影响到社会环境、生态环境和自然环境；社会环境也同时在影响到人自身的小生境、生态环境和自然环境；生态环境对人的小生境、社会环境和自然环境也存在影响；而自然环境也对人自身的小生境、社会环境和生态环境存在潜在的影响。根据普利高津的耗散结构理论，只有开放的、与周围环境有不断的物质与能量交换的系统才是一个充满活力的系统，也就是说是一个绿色的系统。如果在一个封闭的系统中，随着“熵”的增加，最终会出现热死寂，这就是著名的“热力学”第二定律。我们上面关于绿色的论述就是本书对于绿色概念的重新解读。

教育是培养人并使其社会化的一个过程。对高等教育的通常界定：高等教育是在完全中等教育的基础上进行的专业教育，是培养高级专门人才的社会活动；或界定为在基础教育的基础上，高等教育的目标是培养优秀的公民，培养社会的精英和中坚阶层，以承担更大的社会责任；或是建立在中等教育基础之上的各种专业教育，分专修科、本科和研究生班。高等教育担负着培养各种专门人才和开展科研的双重任务。从以上的界定可以看出，高等教育是基础教育的延续，还是为人类社会培养高级专门人才的处所。教育是培养人的活动，是培养人使其社会化的一种活动。关于这方面的论述，无论是我国古代的教育论著还是西方古代的教育论著都有详细而具体的说明。在古代，由于人类理性发展的限度，人类还无法抵抗自然的灾害，人类对自然的态度还是顶礼膜拜的，这从古代教育与祭祀的密切关系就能得到证明。人类为了更好地生存而结成群体，形成不同群体的人类社会。同时他们为了保存自身的文明，而教授下一代一些生存和集体活动的技巧，这就是最初的教育。及至西方文艺复兴之后，大规模的集体的现代教育方式才开始形成，从夸美纽斯的《大教学论》中便可得知。由是可知，在教育的原初意义里，教育既是社会的产物，更是自然本身的产物。这是因为人首先是自然发展的产物，之后才是社会的产物。

高等教育的出现要比基础教育晚很多。真正的高等教育的产生是在西方文艺复兴以后，随着启蒙运动的兴起和工业革命的发展而出现的。因此，高等教育一出现就有着它特殊的历史背景，它是为满足现代工业化机器大生产的需要，为工业化发展提供高级专门人才而建立的。文艺复兴之后，启蒙运动的兴起，人类主体性觉醒，认为自身就是地球世界的主宰。这方面的思想在当时的西方世界的各个方面都有所体现：新教伦理的出现；哲学世界观的转变；科学领域内科学方法的出现等。启蒙运动高举理性的旗帜，开始向自然进军。而高等教育体系架构的建立，无不是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完成的。人类在向自然的征服开发过程中取得了节节胜利，这种表面胜利的假象更增加了人们的信心。然而，后来的事实证明，人类得意得太早了。工具理性的过度发展，导致了人类自身的异化，同时，这种分裂了的、异化的人类心理被移植到人与自然的关系中，导致了人与自然关系的恶化，形成了全球性人类生存环境的危机。

绿色是21世纪人类社会的新象征。而人是自然、人类社会共同的产物。如果说在原始社会里，人类是纯粹的自然产物的话，那么，现代社会的人不可能孤立于人类社会之外而独立生活也是不争的事实；无论人类社会如何发展，如何发达，人始终不能脱离自然而生存，遗忘了人类的自然属性必然导致人类成为无根的世界流浪儿。绿色高等教育是培养人的活动，是使人自身的小生境、人类社会环境、自然环境以及宇宙环境和谐共生、协调进化发展的教育。是使人—社会—自然的复杂系统和谐共生与协调进化发展的教育。绿色高等教育正是为了实现人类自然生命与社会生命的和谐共生与协调发展而提出的。因此，绿色高等教育的发展为解决目前人类生存危机提供了某种充分的条件。

二 对高等教育思想的拓展

“没有思想的转变和观念的更新，高等教育的改革很难成功”。^[10]“20世纪，人类取得了辉煌的成就，无论是经济、政治，还是文化教育、科学技术等都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高等教育的发展不仅印证了20世纪人类取得的巨大成就，同时也通过培养大量的高级专门人才、发展科学等直接推动人类社会不断向前发展。”^[11]这些成就的取得都是在一定的思想观念的推动和影响下取得的。

纵观现代高等教育的发展历史，理性主义和功利主义一直是影响高等教育发展的主流思想观念。历史上理性主义早于功利主义大学思想而存在。哲学上理性主义的思想根源最早要追溯到古希腊时期，开创于大陆唯理论时期的笛卡尔，后经斯宾诺莎和莱布尼茨的推动，发展成为近代认识论哲学的开端。“理性主义作为一种启蒙精神意味着什么？首先，理性主义是一种人本主义。从道德方面说，它肯定个体的人的存在权力和人的自由，主张在现世中追求人格的完善。理性主义的人本主义从历史的方面说，主张人是世界的主人。它张扬理性，主张科学精神，锻造人支配自然的武器。而从认识论方面说，理性主义是对认识能力的批判。”^[12]理性主义的大学思想产生于中世纪的大学，经由13世纪到19世纪中叶的漫长发展，直到19世纪下半叶被功利主义的思想所代替，在前后五百多年的历史中占据主导的地位。“在理性主义支配下，大学以探索真理、完善人格为宗旨，坚持自己的个性，不为外部力量如社会政治、经济等力量所影响和左右。”^[13]“在理性主义者眼里，人永远是教育对象，人的个性发展和传播理性知识，始终是大学教育目的的最高原则，主张在教育过程中实现人的自我完善，抛弃教育中的适用性和职业性，主张教育是为生活做准备，而不是为职业做准备。”^[14]“理性主义者提出，大学是一个独立的按照自身规律发展起来的机体，大学的主要使命是进行纯粹的科学研究，这种研究不能受社会发展变化的直接影响，必须在大学这座‘象牙塔’中进行。”^[15]因此，理性主义的教育思想主张以培养人才为中心，主张大学是研究高深学问的处所，而要保持大学在社会中的独立性。但是，它的前提仍然是人类中心主义的，所培养的人才以及研究的纯粹的高深知识是为人类征伐自然服务的知识，它同样具有现代科学主义者所主张的共同知识属性。

由于理性主义大学思想与社会经济发展的隔绝性，在19世纪下半叶，它遭到了功利主义思想的猛烈攻击，功利主义的大学思想逐渐占据了主导的位置。“功利主义是不同于理性主义的价值观念体系。在哲学意义上，功利主义是以实际功效或利益作为道德标准的伦理学说，认为个人利益是唯一的现实利益。”^[16]“在功利主义主义者看来，衡量学术的标准不在于有多大的‘纯学术性’，而是看其究竟能解决多少现实的问题。因而非常强调‘高等教育不能回避历史’，应该直接为国家的政治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服务，大学人才培养和科学研究应该与企业生产和社会经济的发展密切合作。”^[17]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高等教育的各个方面，无论是专业体系的划分还是课程的设置，以及教学方式的选择都是围绕整个国家的政治经济的需要而发展的。而这种功利主义的教育思想与教育中盛行的科学主义、工具主义是密不可分的。“在功利主义思想的主导下，高等教育成为实现国家目的的手段和工具，培养人本身成为次要的。”^[18]而在现代大学教育中发挥巨大作用的科学主义思想，实际上与功利主义思想流派的价值观有某种共同的取向。

20世纪后，功利主义大学思想逐渐显露其社会发展的弊端，它也同样遭到了许多思想家的批判。理性主义与功利主义成为高等教育领域内两种相抗衡的主流思想。如果以历史的、绿色的眼光来透视理性主义与功利主义大学思想，也许它们的相似之处要多于它们的差异。在对待自然的态度上，理性主义与功利主义者的态度是极其相似的，唯一不同的是理性主义者更主张通过培养人、通过发展高深知识来提高人的理性从而更好地征服自然，而功利主义者更主张大学通过实现国家意志来达到征服的目的。因此，无论是理性主义大学思想还是功利主义大学思想都不可能从根本上遏制全球性人类生存危机问题的产生。

绿色是21世纪的象征和隐喻，按照阿尔文·托夫勒的观点，现代世界已经走到了一个分叉点上，世界正在经历着向一个新的“文化耗散结构”飞跃的阶段。这个新的“文化耗散结构”就是——绿色整体有机的世界图式。高等教育思想也同样地受到这个新的整体有机的绿色世界图式的影响。因此，首先绿色视阈中的高等教育思想是对自然内在价值的尊重，这种教育思想将自然视为与人及人类社会和谐共生、协同进化的关系性；其次，这种高等教育思想注重对人本身的培养，它同时也是一种人本主义，是有限人本主义，即在考虑人自身发展的同时也考虑到生态环境、自然环境的发展性。培养兼备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科学精神与人文精神的绿色人；再次，这种教育思想在考虑到上述两层关系的同时也将人类社会的发展放在同样的框架内考虑，也就是高等教育在促进了自然环境、人自身发展的同时也要促进人类社会的协同发展，是自然、人、社会和谐共生、协同进化的关系。从某种角度来看，绿色视阈中的高等教育思想是在考虑自然内在价值的基础上对理性主义与功利主义教育思想的拓展，因此，对于未来绿色社会的实现具有某种充分条件的可能性。

三 社会发展的动力机

高等教育从它的萌芽阶段就是社会发展的核心力量，这一点，无论是西方文明的发源地——古希腊还是古代中国的先贤们都有详尽的论述。古希腊先哲柏拉图在他的《理想国》里有明确的论述，他的高等教育是为培养国家未来的统治者——哲学家王而教育；而亚里士多德在他的《政治学》里也有很系统详细的关于高等教育为国家的统治而培养人才的论述。在古代中国，最为有名的一句话是“学而优则仕”，古代中国的太学就是为社会的统治而培养接班人。由此可知，高等教育从一开始就是社会发展的强有力的助力器。

及至欧洲中世纪时期，高等教育的自由教育是为教会世界培养传播宗教思想的传教士。虽然这阶段高等教育中医学和法律也作为高等教育的主要内容为基督教社会所看重，但纵观整体的发展脉络，这时的高等教育是为基督教社会服务的。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高等教育就更是为当时社会的古典思潮复兴服务，虽然这种形式的高等教育发展成后来的西塞罗主义，完全失去了刚开始时的进步意义。但人文主义的高等教育也是为当时的社会主流文化发展服务的。

启蒙理性和工业革命的到来，引起了高等教育领域内教育哲学的大辩论，持纯粹知识学说的学者认为，大学就是研究高深学问的场所，大学应该成为与世隔绝的“象牙塔”，而持功利主义主张的学者认为，大学就应该为社会发展服务，高深知识是直接为社会服务的。

但纵观高等教育从古代的萌芽到中世纪的发展再到现代工业革命后的完整体系的建立，高等教育探究的高深知识，其实都没有真正离开过社会发展的主线。所不同的是，纯粹知识的研究只是对社会的发展起到间接的促进作用，而功利主义的高等教育主张高深学问直接为本国的国家利益服务而已。在同一个主题下，分选了不同的路径。高等教育实质上仍然是社会发展的强大助力器。

安东尼·史密斯和弗兰克·韦伯斯特在以《正在发生变革的大学理想》为题的著文中指出：在后工业社会，作为理性和价值中立的模式的学者共同体已经陷入致命的学术派系之争中，政治机构要求大学直接解决社会问题，学生要求大学尊重他们作为消费者的利益，而社会的产业组织则希望大学为其培养大量的民主管理精英和科学家，以满足其应对全球经济竞争的需要。高等教育体系越来越发展成为社会发展的中轴机构。未来学家丹尼尔·贝尔在其著作《后工业社会的来临——对社会预测的一项探索》中指出，即将来临的后工业社会是一个广泛的概括，他认为从五个方面来说明这个社会更容易被人们所理解和接受。那就是：经济方面：从产业生产经济转变为服务性经济；职业分布：专业与技术人员阶级处于主导地位；中轴原理：理论知识处于中心地位，它是社会革新与制定政策的源泉；未来方向：控制技术发展，对技术进行鉴定；制定决策：创造新的“智能技术”。^[19]从这五个方面的概括中不难看出，知识与技术在未来社会发展中所处的核心地位。随着第三次革命浪潮的席卷而至，知识与科技成为未来世界发展的主导推动力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也就是即将来临的新世纪是教育处于社会发展核心地位的社会，尤其是高等教育。

亚伯拉罕·弗莱克斯纳认为大学在现代社会中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而这种作用源自于大学自身的独特职能。“大学以其实力和声望必须对采取明智的行为施加影响……在这动荡的世界里，除了大学，在哪里能够产生理论，在哪里能够分析社会问题和经济问题……在哪里能够培养探究和讲授真理的人……人类的智慧至今尚未设计出任何可与大学相比的机构。”^[20]实际上，人类社会进入20世纪后，大学已经不可能离开社会的发展而进行纯粹的知识探讨和学术研究，高等教育已经发展成为社会发展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高等教育的影响已经渗入到现代社会发展的方方面面，特别是20世纪的后半部分。正如贝尔和托夫勒所预言的一样，知识与科技将成为未来社会发展的核心力量，而这两方面力量的获得都离不开高等教育，因此，高等教育越来越成为未来社会发展的轴心力量。

但是，启蒙运动及工业革命使人类在享受到丰富的物质文明的同时，也使人类的精神领域干涸到了极致的程度。人类自身已经异化为自身的奴隶，功利主义、工具主义、科学主义盛行，为了实现无限制发展的美梦，人类成为自身的工具，极度开采自然资源，导致了目前的生存环境危机。启蒙及工业革命之后的高等教育对人类物质文明的大发展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20世纪后半期后现代哲学的兴起，是对现代性体系的解构；科学领域内复杂性科学群的出现，绝非偶然，它证明了新的世界观是整体有机的世界观，关系性是这一世界观的普遍特征。世界范围的绿色运动的风起云涌，从另一个侧面说明新世界的面貌。从某种意义上说，高等教育是未来社会发展的轴心机构。因此，高等教育对未来绿色新世纪的实现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