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亲爹,亲生的爹
天,已经发亮,夜里的瓢泼大雨渐渐淅淅沥沥,在太阳升空的那一刻,最后一片云彩也把自己耗尽。万里无云,这是个艳阳天。
田卦在仓房里呆了一夜,并没有敢走进家里,或许是怕吵醒了父母的酣睡,或者他自己也忐忑万分,对父母来说,他们的儿子失踪了一年,可是对于他来说,他离开了他们已经三千年。
三千年啊,那是痛苦的绝望挣扎,那是日日夜夜的思念,那是对全世界的羡慕嫉妒恨,虽然他现在窝在那里,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
近家情怯更踟蹰。
喜悦多过于愧疚,获得他们的关怀多过于将要给父母的欣喜,他现在想的不是在异世界,他幻想的可以给父母多少多少财富,怎样的特权,多崇高的荣耀。
而是,最直白的,他又可以叫他们爸妈,又可以听他们的絮叨啰嗦,又可以不耐烦的恣意和他们耍性子,又可以吃到他们那不如何美味,却从小吃到大,日思夜想的家常菜。
这时候,他不是什么大人物,他只是他们的儿子,不管他多大,不管他走到哪一步,他都还有爸妈,都还是个孩子。
他可以和任何人,理直气壮的说,谁,还不是个孩子呢?
天蒙蒙亮的时候,四处漏风的仓房终于有了微微的亮光,怀里的二狗子吧嗒了几下狗嘴,似乎在梦里又吃了什么样的美味。
田卦的眼皮越来越沉,陷入半梦半醒,很快竟然沉沉睡去。对周身的警惕降低到了三千年来最低点,简直不可思议,从他离开家开始,他就再也没有毫无防备的睡去。
这就是家啊,就算还没见到父母,就算这里是阴暗潮湿的仓房,就算这里甚至会有老鼠出没,就算他浑身湿透,披盖着两个麻袋,但是三千年的疲惫戒备惊醒,在这一刻全部被驱逐。
一瞬间,他就睡成了怀里没心没肺的二狗子。
清晨,田妈妈开始做早饭,然后拎着装着捞饭米汤的桶来到仓房,她打开捆着米糠袋子的绳子,用手里的盆子舀出米糠,刚要倒进米汤桶里。
就在这个时候,在仓房的最深处突然传来“嗷呜”一声,吓得田妈妈一个哆嗦。紧跟着,堆在最深处的那一沓麻袋顶端猛烈的抖动起来。
一个麻袋被抖落落地,雨后的清晨,阳光很好,一缕光线顺着洞开的门,照进那个最深的角落,把里面那个靠着墙躺坐在那里的,满身泥霍霍的身影暴露出来。
他的下半部分还盖着一条麻袋,上身是被黑泥裹住,看不清楚颜色款式的衣服,而他的头部,露出一颗小小的狗脑子。
那两颗小小的狗眼似乎在不屑的看着她,在眼睛之下,狗嘴张开,似乎是在对着她笑。
太吓人了,田妈妈发出一声尖叫,劈头盖脸的就把手边能投掷出的一切东西,都丢向那个狗头怪人,先是一小盆米糠,然后是整个装米糠的袋子以及里面一袋子底的米糠。
再然后是铁锹、锤子、叉子等等,最后是一个桶,以及里面虽然算不上滚烫,但是温度也绝对不低的米汤。
米糠拌米汤,画面太美,简直不忍直视。
二狗子早就见势不妙,一个灵巧的后空翻跳到了旁边的袋子上。他伸着舌头,歪着头,目瞪狗呆的看着田妈妈用这种方式,欢迎她远游回家的儿子。
“这个世界的欢迎这么奇葩的吗?”二狗子如是想,他不去理会被砸的烫的发出惨叫的田卦,而是对着田妈妈小声的“汪汪”了一声,露出比刚才还要灿烂的笑容。
“你咋地了?叮呤咣啷的打耗子呢?”田爸爸端着碗走进仓房,就见到田妈妈抄着一把铲子,正在对着仓房深处的一个挣扎的人影对峙着。
田妈妈受到了惊吓,脑子一时还是混沌的,但是田爸爸没受到过刺激,刚刚还着急的吃着早饭,心里盘算着今天要干的活计,放牛、割草、抽水机的柴油机坏了需要修理,昨晚那么大的雨,也不知道稻田里的水是不是需要放一放。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个活奔乱跳,满身划拉的泥人,一股热血骤然上头,那个人给了他极其熟悉的感觉,一抹感觉袭上心头,一个名词冲上嘴边,却半天吐不出来,甚至他的身体开始颤抖。
这一刻他浑身的力气似乎都在用力的去吐出那个名词,以至于端着碗的手虚弱无力起来,碗不情不愿的脱离手边,不甘的掉在地上,啪的一声,连同碗里的米饭一起,碎了满地。
“小子?是你吗小子?”
仓房深处的人停止挣扎,擎着铲子的田妈妈也骤然转头看了一眼田爸爸,下个瞬间,她就丢下手里的东西,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以不符合她年纪和体型的速度,把里面的人扑倒。
田妈妈已经开始哭嚎,前两个呼吸还手拿铁铲一脸警惕,此刻已经眼泪鼻涕一脸,可她没有顾得上自己,她因为常年劳作粗糙的手,正胡乱的清理着被她扑倒在地的那人,脸上的泥和汤糠混合物,简称猪食。
看清了,这就是她这一年来心心念念的,让她茶饭不思噩梦连连的,奔走了不知道多少地方,三天两头去派出所打听消息的,说是被人贩子拐走了的儿子。
霎时间,田妈妈嚎啕大哭起来,哭的甚至不能呼吸。她甚至都无力去拥抱眼前的儿子,只能瘫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那么直勾勾的看着他,仿佛一眨眼,他就会再度在眼前消失。
再看田爸爸,只见他捡起老婆仍在地上的铲子,只一脚下去,就把铲头踹掉,拎着铲把,粗暴的把老婆拎到一边,手里的铲把化身棍子,没头没脸的就照着田卦打去。
边打还边狠叨叨的说:
“小犊子你这一年死哪去了?
你咋不死外边?你知不知道你妈差点哭瞎了?你知不知道你姐因为你二胎都流产了?
我特么今天不打死你个犊子,我就不是你亲爹!”
“你是我爹,我亲生的……”田卦的声音插孔传来,让本来并没有用力的田爸爸骤然一股怒气窜上心头,手里也用出了全力。
“小犊子反了你了,你这一年是跟狗混了吗?我特么是你爹,还特么你亲生的,我今天打死你。”
田卦心里苦啊,田卦心里累啊,刚才的话真不是他说的呀,那么混蛋的话,除了二狗子模仿他的声音,还有哪个混蛋,能在这个时候,对自己的亲爹说出那话。
可不是跟狗混了吗,而且不是一年。决定了,今天吃二狗子火锅。
田卦刚要开口解释,就觉得一个身影把他护在怀里,那怀抱是那么的温暖,是世界上最安逸的港湾,是无可替代伟大的爱。
就听田妈妈温柔的对田爸爸吼道:“瞅你那死德行,你特么要打先打死我!我儿子刚回来,你要是打出个好歹,我特么杀了你!”
“脑脑,脑爷,你萌干痕么尼?”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终于将这喧闹终结。
田卦,异世界的救世主,撒布拉基的将冕之王,即将成为终结这个世界世界末日的幕后大佬,能量强大到需要封印以免将世界撑爆的强者,回家的第一天,就享受到亲妈亲爹的猪食退毛和棍棒炒肉等的热烈欢迎。
这世界是肿么了!
除了因为体型太小而被遗忘的二狗子,谁也没有看到,独自留在院子里抽烟的田爸爸,已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