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最后一个平淡的日子
那天早上阳光明媚，斯塔克斯醒得很晚。卧室在楼上，这里以前属于他的父亲。晨曦被后花园外面绵延的群山遮住了，照不到卧室的大落地窗里来。斯塔克斯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看见煤球儿趴在他胸口上呼呼大睡，而翡翠蜷缩在他的膝盖上睡得正香。于是他轻手轻脚地把它们抱起来。两只猫被小心翼翼地放在皱巴巴的床单上时都没有醒来。过了一会儿，翡翠打了个哈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毛茸茸的身体抻得长长的。斯塔克斯到处寻找蓝宝，却发现蓝宝已经醒了，正蹲在床尾舔毛。
“早啊，小猫咪们。”斯塔克斯乐呵呵地说。翡翠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咕噜声，煤球儿的耳朵抖动了一下。斯塔克斯的睡意未消。他穿上晨衣，伸了个懒腰，用一只手捋了捋凌乱的头发。
楼上卧室有一架梯子通往一楼，还有一扇门通往阳台，在那里可以俯瞰整个后花园。每次打开阳台门之前，斯塔克斯总会先透过窗户向外张望，以防附近藏着僵尸或者蜘蛛。可他也不是很担心，反正在天大亮后，那些在夜间出没的凶猛生物要是不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肯定会被晒死。斯通卡特家庄园里的闪长岩柱子上挂着灯笼。它们整齐地排列着，连灯笼之间的距离都经过仔细规划，可以防止那些邪恶生物靠近。有一天早晨，一只蜘蛛出现在阳台窗户上边。它体形庞大，长着红眼睛，浑身覆盖着黑色的毛。斯塔克斯吓了一大跳。之后整整一个星期，他都忐忑不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可能是去年夏天，斯塔克斯想，但他记不清以前的夏天是不是也遇到过这些可怕的家伙。
此刻，没有蜘蛛或者其他怪物打破这里的宁静—只有明媚的阳光和温柔的微风。斯塔克斯放心了，让门大开着，斜靠在阳台栏杆上，饱览后花园的美景。脚下是他的父亲用闪长岩砌的游泳池，游泳池的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在用岩石和泥土搭的顶棚投下的阴影里。池水看起来清凉诱人。斯塔克斯真想一个猛子扎进池子里，彻底驱散这个夏日的炎热。
紧挨着泳池，茂盛的草坪边上有一扇木门，那是斯通卡特家储量最丰富的矿坑入口，里面有个深深的中央竖井。在更远的地方，一道闪闪发光的蓝色瀑布旁边，最老的那棵白桦树下，坐落着斯塔克斯双亲和祖母的坟墓，周围鲜花簇拥。斯塔克斯一抬头，后花园远处的山脊便映入眼帘。山顶矗立着闪长岩石柱，石柱顶上有一盏亮着的灯笼。这表明了家族住宅的边界。再往西看，是个月牙儿形的海湾，越过海滩就是郁郁葱葱的绿色森林。
如果沿着海岸线走一天，斯塔克斯就能走遍岛上的斯通卡特家族矿山，最后来到坐落在山坡上的一所小房子前，它被灌木丛和金合欢树环绕着。这间毫无装饰的小屋是他的父亲建造的，是一个用于养牛、探测山底隧道及熔岩管道的基地。屋里只有一张床、一个熔炉[1]、一个箱子和一张工作台。斯塔克斯打小儿就没去过那里，所以不知道现在这间小屋还在不在。它应该还在—难道还会有什么变化吗？
“没理由跑那么远，对不对，蓝宝？”斯塔克斯问，弯下身子轻轻抚摸着暹罗猫，猫咪撒娇地用脑袋蹭他的腿，“这里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啦。现在我要陪三只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小猫咪吃早饭！”
斯塔克斯穿好衣服，走下梯子，来到一楼的大厅。前方是一面巨大的玻璃墙，透过玻璃墙就能看到草坪和喷泉，两行笔直的白桦树延伸到海边。左边是斯通卡特家族荣誉陈列室，屋顶高高的。陈列室旁边的卧室天花板很低，在卧室里能俯瞰草坪。他身后是一扇通向后花园的门，还有储藏室和工作间，柜子放在一堵墙旁边，另一堵墙边有熔炉、工作台和织布机，还有一架梯子通向附魔室、另一间储藏室和游泳池。在斯塔克斯的右边，隔着一排沙发和椅子，还有一面玻璃墙，墙上有一扇门通往南草坪。斯塔克斯刚好能看见紧靠着山坡和羊圈的船坞码头顶棚。
斯塔克斯准备早餐时，煤球儿、翡翠和蓝宝都从楼上的卧室下来了。它们围绕在他脚边，喵喵叫着，好像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似的。他为猫咪准备的早餐是鱼，然后给自己切了一大片面包，抹上厚厚的一层蜂蜜。他一边吃，一边察看东草坪，接着察看南草坪，之后是后花园。天天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雷打不动。
然而今天情况有了变化。
“哎呀，小猫咪们，有点儿不对劲啊。”斯塔克斯一边说着，一边把吃了一半的面包放在桌子上，摘下挂在门框上的石镐和剑，爬上梯子来到二楼的卧室。他径直走到阳台上，凝望着远方的山脊。
山上覆盖着密密匝匝的桦树，它们顺着梯田蜿蜒而下，给后花园投下了一层让人感到凉爽的阴影。这正是斯塔克斯的父亲想要的—他酷爱桦树雪白的树干和狭长的、边缘带锯齿的深绿色叶子。父亲曾经指着白色树干上的黑色“眼睛”给斯塔克斯看，说这就像他们家墙壁上闪长岩的花纹一样。桦树、后花园，还有草坪，是对斯通卡特家族住宅的扩展和延伸。它们和住宅融为一体，不可分割。
斯塔克斯刚才在楼下模模糊糊瞥见的东西，现在清清楚楚地暴露在他的视野里：山脊上的桦树林中有一簇不和谐的绿色叶子，还隐约可以看见深褐色的树干。
“我怎么才发现呢？”他自言自语道，完全把楼下大快朵颐的煤球儿、翡翠和蓝宝抛到脑后，“桦树林里竟然长出一棵橡树，怎么会这样？要是父亲还在世，他该多生气啊！”
斯塔克斯在阳台上待了一阵子，先考虑怎么处理那棵橡树，接着又仔仔细细地把后花园周围的山脊和山冈都扫视了一遍，看看是否还有其他“入侵者”逃脱了他的搜索。不过，除了那棵橡树外，看起来一切正常。
“嗯，应该就只有它了。”斯塔克斯说道，“今天的工作计划要改一下。”
然而，斯塔克斯并没有马上处理那棵树，在接下来的几小时里也没有任何行动。相反地，他徘徊在庄园的海滩上，向着远处的冰川凝望，然后又久久流连在后花园里的一丛丛的青草中。他在考虑是否要多种一些丁香，这会让花园的景色更加迷人。他或许可以让整座山焕然一新，比如让山的形状变得对称，还可以修建适合种植作物的梯田。
斯塔克斯心想，改造山坡景观的工作量太大了，一天之内肯定无法完成，何况天气这么炎热。但他下决心在几个星期内一定把这件事提上日程。接着，他察看了奶牛和鸡，收集了准备放进储藏室里的牛奶和鸡蛋。最后，他跳过围栏，来到斯通卡特家的羊群中间。羊群中不仅有白色的绵羊，还有红色、黄色、蓝色和橙色的绵羊。他把身后的门开着，这样猫咪就会跟着他进入羊圈。它们不住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并且喵喵叫着，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要是有一只紫色的绵羊就太棒啦，”斯塔克斯一边说，一边盯着红色和蓝色的羊在角落里吃草，“对不对啊？小猫咪，一个庄园里应该有各种颜色的羊，那才够美。”
此时，煤球儿刚好喵喵叫起来，似乎在回应斯塔克斯。
斯塔克斯越想越觉得自己是正确的，恨不得马上付诸行动，可是家里确实没有紫色染料了。他知道，在楼下的游泳池旁边，父亲那间附魔室里有本书上记载着紫色染料配方。附魔室让他联想到游泳池。游泳真是让人心情愉快的运动，足以驱散此刻的炎热。外边虽然艳阳高照，丝毫没有要下雨的迹象，可天气还是潮湿而闷热，让人浑身不舒服。抬头望天，斯塔克斯再次想起，有一棵格格不入的橡树还在桦树林里生长呢。
他用手一撑，跳出围栏。他想，如果祖母还在世的话，肯定不同意这种抄近道、不走正门的做法。这次他一定要把背后的门关上，要不然蓝宝就会像往常一样，一会儿要进来，一会儿要出去。
储藏室里凉爽又舒适。斯塔克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解决橡树问题的决心又动摇了。
“到了明天，那棵橡树也只能长高一点点。”他对翡翠说道。翡翠在熔炉上蜷缩着身体，看起来准备再打个盹儿。这只灰色条纹的猫咪心满意足地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开始舔自己的爪子。
“哦，我想你是对的，”斯塔克斯说，“今天努力工作是为了明天悠然自得。没错！我好像在哪儿听说过这句话。反正肯定不是父亲或者祖母说的。今天努力地工作，明天要更加努力地工作。这才是他们该说的话，对不对？”
铰链转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工具箱打开了。里面的东西摆放得井井有条：剑和斧子旁边是镐和锄，还有成堆的盔甲、整袋的箭以及一卷一卷的弓弦，几把大剪刀放在指南针和带着异国情调的木板旁边。这些东西是斯塔克斯的父亲历次探险的收获。
斯塔克斯挑了一把刃儿上镶着钻石的斧子。为了测试它是否锋利，他用手指碰了一下它，又迅速地收回了手。他揉了揉翡翠的耳朵，然后把斧子扛在肩上，朝后门走去。斯塔克斯原本想从家族荣誉陈列室拿一副钻石胸甲，或者至少拿一个放在立架上的头盔，不过他马上就改变了主意。他已经好几个月没看见苦力怕出现在山脊上了。天气这么炎热，一把斧子就足以应对任何突然发生的危险情况。
“虽然斧子不是特别趁手，但还能遇到什么大事呢？”他一边走，一边问煤球儿。煤球儿紧跟着他穿过草坪，尾巴竖得高高的。
“要是祖母在，肯定会大发雷霆的！”
斯塔克斯内疚地瞥了一眼花园的树荫下，那里是斯通卡特家族墓碑所在。几分钟后，他就爬上了山脊，在阳光下四处张望。此时，太阳快落到地平线上了。那棵橡树就在前面—这是一株小树苗。它从桦树树荫中探出头来，在阳光下极力地伸展着枝干。
“恐怕你是长错地方啦。”斯塔克斯拍了拍这棵小树，抱歉地说。在确认煤球儿在安全的地方打盹儿之后，他挥动斧子，砍向橡树的树干。低沉的伐木声回荡在山谷里。他很快地把那棵橡树的树干砍断，接着砍掉树枝、清理树叶。斯塔克斯干完活儿，满头大汗地站在树桩上四处张望。他的四周都是树叶和木屑，一片狼藉，而山脚下房子的墙壁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今天的工作完成了。”斯塔克斯对煤球儿说。作为回应，煤球儿把身体抻得更长一些，好充分接触阳光。斯塔克斯从橡树树桩上跳下来，然后把树桩也砍下来，接着收集散落在周围的木头。他快乐地吹着口哨，手脚一刻不停，直到把橡树之前生长的地方清理得干干净净。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不禁开始想象，以后这片空出来的土地变得绿草如茵，那该有多美。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他把砍下来的木头运回家。阳光给海面镀上了一片片粉红色和橙色的光晕。夜色已经慢慢笼罩了后花园，庄园里的灯光亮了起来。
“晚上我们去游泳吧。”斯塔克斯对煤球儿说道。他一边说，一边把斧子放进套子里。
在游泳之前，斯塔克斯喂了猫，把砍下来的木头和其他木头摞在一起，把钻石斧子放回储藏室里合适的位置。他本想带上父亲的一把剑去泳池，后来又改了主意。后花园灯火通明，就算万一出了什么事，离附魔室的门也只有几步之遥。
然后，斯塔克斯在游泳池里懒洋洋地打起了盹儿，他的胳膊肘搭在游泳池边的磨制闪长岩上。此时，猫咪在花园里嬉戏，星星在他的头顶上闪烁。就像他预想的那样，他没有遇到任何麻烦。
这是最后一个可以称之为平静的夜晚。
注释：
[1]《我的世界》游戏中的一种方块，用来烧炼方块或物品，并把它们转换成另一种方块或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