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真正的吊坠
处在永恒暮色下的世界。
神秘爱好者交易所地下的某一间密室。
巫师打扮的亚尔维斯女士，透过烛火，用幽暗的眼眸注视着宛若处在梦呓状态的梅迪。她的眼睛好似能够洞察人的心灵，没有掩饰地看着梅迪，低沉开口，声音如同古老的咒语：
“梅迪先生，您对弗莱明警官所讲，是否一切属实？又或者是否有所隐瞒？”
出乎亚尔维斯意外的是，她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梅迪毫无隐瞒。
一般来说，这种涉及了违反联邦法律的事件，当事者为了减少被判刑的可能，必然会有所隐瞒，而这位先生居然毫无保留......嗯，看来梅迪先生很珍惜自己的生命啊。
她想到。
既然已经确认情报完整且足够真实，惯例的审问过程就不必再进行，亚尔维斯进入了一段不算漫长的等待时间。
令人惬意的香味不断生成，然后被吸入。
她要等到梅迪摄入足够多的香气，进入足够深度的睡眠，等梅迪的精神高度松懈，让他的灵体和他的肉体出现一定的割裂，只有这样，她才能够根除梅迪身上的怨毒诅咒。当然，是在不伤害梅迪的前提下。
虽然怨毒诅咒的主人所在位阶普遍不会太高，但它们的诅咒往往隐藏很深。这些诅咒躲在人的灵体深处，躲在每个人都有的恶念中，让人难以从肉体上根除。
任凭思绪漫无目的地流动，亚尔维斯幽深的眼睛时刻注意着梅迪的状态。
时机到了。
在她的视角中，她看到了两个梅迪。
闭目沉睡，陷入梦呓的是他的肉体；呆滞睁眼，若有似无的是他的灵体。
而诅咒，就附着在他的灵体之上！
亚尔维斯的眼眸愈发幽暗，仿佛其中有一个缓缓转动的漩涡，正在吞噬他人的灵魂。她的胸前突然浮现出一本由古体文字构成的虚幻书籍，无风自动，翻开写有‘圣光祝福’的一页。
被神秘的力量抹去，构成这一页的古体文字逐渐瓦解，与此同时，带有神圣意味的光芒降临于密室，驱散了黑暗，笼罩在梅迪的灵体之上。
在充满神圣意味的光芒下，不断有扭曲的面孔在梅迪灵体的眼眶中生成随后消散，化作黑色泪水滴落，未触地便消失于空中。
诅咒正在解除。
待到再无黑色的泪水滴下，亚尔维斯女士胸前的虚幻书籍再次翻动，显现出写有‘逆转’的一页，她向其中灌入灵性，让这一页的内容消弭于世，同时也获得了‘逆转’的能力。
她将手掌置入烛火之中，用力握取，随后慢慢抽出。神奇的是，那件原本焚烧殆尽的香囊状物品在亚尔维斯女士的手中逐渐生成，随后定型，体积较开始时减小了一点。
它叫做‘不致命的幽香’。
正是它的焚烧才带来满屋的幽香。
随着香囊状物品的复原，屋内的香味很快散失，没有这种气味的支撑，梅迪很快就会从无比惬意的状态中醒来。
奇怪的世界中。
梅迪正在琢磨这两只虚幻生物的由来，忽然注意到那只代表着自身状态的虚幻生物体内，一颗星辰正在逐渐变得暗淡，与此同时，一股信息在他的脑海中出现。
【减益效果怨毒诅咒已经解除】
【梅迪·奥斯塔夫共受四种减益效果】
怨毒诅咒已经解除？！
果然，亚尔维斯女士有能力解除我身上的诅咒！
然而庆幸的念头还没有产生多久，奇怪世界中的一切在梅迪的视野中便很快破碎，他的意识先是坠入黑暗，随即醒来，发现自己仍在那间密室中，自己从未离开。
正在这时，他听到对侧的亚尔维斯女士轻声笑道：
“恭喜您！梅迪先生，诅咒已经解除。”
梅迪为亚尔维斯女士所展现出的实力和神秘给予充分的肯定：“这全部都依靠于您。”
然后，他假装随意地问道：
“刚刚您对我做了什么？”
“那种感觉，嗯....很奇妙。”
梅迪故意没有将自己在奇怪世界中所经历的一切说出，而是选择一种十分模糊的描述，借此来试探对方，确认自己的遭遇是人为的故意，还是独属于他的奇遇。
亚尔维斯不见一丝异常，相对轻松地回答道：“用你能够明白的话来讲，我只是将你时刻紧绷的注意力发散，让你处于久违的放松，让你的精神得到过度的舒适。”
“不是常说人在松懈的时候会产生破绽吗？精神得到过度舒适后，确实会在某种意义上产生破绽。这次去除‘怨毒的诅咒’，就是通过利用这个破绽完成的。”
梅迪边不着痕迹地注意着亚尔维斯的表情，边在内心将她的话语重复一遍。
让精神得到舒适？
梅迪仔细回想自己在进入奇怪世界前的状态，发现自己在那个状态下，确实因为发现万事万物都没有意义而放松，而惬意。现在看来，进入那种状态需要一个契机，或者说条件。
“那个袋子点燃后带来的香味？”
梅迪故意问道。
亚尔维斯女士颔首表示肯定。
她的内心也泛起一丝疑问：梅迪先生的表现有明显的异常啊，他在观察我的表情，好像在确认什么一样。
虽然梅迪已经足够小心，但那终究只是在普通人这个层次上的谨慎，在亚尔维斯女士的视野中，他对她的打量根本无从隐藏。巫师打扮的队长面色没有异常，内心却玩味地想到：
他该不会是迷恋上那种状态，想要从我这里获得进入那种状态的方法吧？
嗯，这确实有先例，‘不致命的幽香’具备一定的致瘾性......而且，根据传言，这位梅迪先生，有对成瘾性药物痴迷的嫌疑。
另一边，根据推断，梅迪愈发相信，处于极度放松的状态与进入奇怪世界这件事情上有某种关联。虚幻生物带给他的便利已经体现，单是检查自身状态这一点便值得梅迪投入精力去掌握进入其中的方法。
不过，为了不引起亚尔维斯女士的注意，我需要找一个恰当的理由......梅迪突然想起，在他有限的记忆中，自己是埃姆林特小镇的著名纨绔。
于是，他露出向往的神情，故意让语气夹带着一丝狂热，开口说道：“亚尔维斯女士，那种感觉简直令人回味，不知道我是否可以从您的手中购买那件物品。”
这样的回答在她的预想之中。
‘不致命的幽香’虽然具备成瘾性，但适量摄入，对身体有益无害，而且，梅迪先生的身份并不普通，如果在我这里得到拒绝，他很大概率会通过其他渠道获得等功效的物品，这可能会造成许多意外。
念及此处，亚尔维斯女士给出了她的回答：“如果每次摄入都维持这次的时间长度，它还能够使用五次，一共五加隆。”
“相信我，这足够公正。”
五加隆啊......这已经超过两个树灵赐福吊坠了，而且还是限制使用次数的物品。
梅迪感到阵阵肉疼，不过，可能的收益同样很诱人，他最终还是忍痛割爱：“成交。”
亚尔维斯女士注意到梅迪的犹豫，突然发觉这位传闻中的纨绔也会心疼金钱，与流言并不相符。不过，她并未深究，只是给出提醒：“一天内，最好不要摄入超过两次。”
随后，梅迪再次被送入清净世界，在亚尔维斯女士的带领下回到神秘爱好者交易所内。
有着铜纳特同款颜色皮肤的利文·弗莱明在这里待命，他负责解除附着在梅迪身体上的活尸化状态，让他真正地回归正常。愣神间，听到标写着闲人免入的门口传来开门声，利文看到梅迪和队长从中依次走出，他迎着他们走上前去。
梅迪愈发感觉利文的古铜色皮肤拥有真正的美感。他想到在奇怪世界中得到的关于‘活尸化’的信息。
该不会，觉得弗莱明警官很有吸引力，属于活尸化带来的爱好吧？弗莱明警官很受活尸的喜欢或者很喜欢活尸？
利文并没有注意到梅迪的胡思乱想，他在集中注意回收自己对梅迪施加的异常状态。很快，梅迪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重新恢复跳动，视力开始下降，轻松感开始被疲惫替代。这让他的身体状态下降不少。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活尸化’也算增益效果啊。
梅迪想到。
他正视着古铜色皮肤，气质阴森的利文·弗莱明，郑重道谢：“感谢您，警官先生！”
与此同时，他在内心暗自补充道：
对古铜色肌肤充满好感不算增益效果！
‘怨毒’的诅咒和‘活尸化’均被解除，梅迪短时间内不再有可能危及生命的威胁，虽然身体状态下降，但他的心情依旧不错。即使利文所在途径并没有关于观察方面的能力，他仍然能够发现梅迪的心情变得开朗。
于是他打趣般说道：“恭喜您，梅迪先生，您已经成功度过这件事情的最危险时期！”
梅迪从中听出事情还并未结束的意味。
这时，巫师打扮，气质神秘的亚尔维斯女士开口解释道：
“根据统计，普通人遭遇恶性神秘事件，即使是在初期成功存活，也有很大概率逃不过事件后续带来的影响。而你所经历的‘怨毒的诅咒’，其后续的危险更加不可小觑，那些通过各种方法解除自己身上诅咒的人们，往往会以各种方式诡异地死去，就好像诅咒从未解除。”
“我们怀疑，怨毒诅咒的主人，在某个时刻对那些人们重新施加了诅咒，让他们死于非命。”
“现在，你同样属于‘通过各种方法解除诅咒’的人群。”
同样面临着诡异死去的风险......梅迪在心中默默说出她所隐去的话语。没有从喜到悲的落差感，梅迪压抑住内心的种种情绪，问道：“亚尔维斯女士，您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并未思索，亚尔维斯女士即刻给出回答：
“我们可以为你提供保护。”
“但前提是，你必须一直居住在神秘爱好者交易所中，直到我们彻底解决怨毒诅咒的主人。”
特殊行动小组负责解决各自辖区内部的神秘事件，虽然不至于出现人力不足的情况，但也绝不会出现人力的富余，更遑论在没有任何限制的情况下保护某个人的安全。
不知什么原因，对夜不归宿有着本能抗拒的梅迪立刻拒绝了这个提议：“女士，还有别的方法吗？我并不方便一直居住在这里。”
亚尔维斯女士略作沉吟，接着说道：“其他方法嘛......塔拉，去取出树灵赐福吊坠。”
树灵赐福吊坠？
这，解决问题的办法是购买没有任何作用的装饰品吗？梅迪内心开始困惑。
注意到梅迪的疑惑表情，亚尔维斯女士笑着说道：“这是真正具有一定效果的神奇物品，不是交易所内那些装饰物。这件吊坠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抵消怨毒诅咒的效果。如果在某个时刻，你身上的怨毒诅咒复发，只要你不距离神秘爱好者交易所太远，它能够让你安全地来到交易所内。”
“当然，它所能够提供的保护十分有限，所以我们还是建议你在佩戴吊坠的情况下，时常来交易所汇报你最近的遭遇，方便我们提供保护和了解情况。”
“不过，你也清楚，世上从无免费的馈赠，如果你选择这个方案，并且确实使用了这件物品，你需要支付一百加隆。并且，无论使用与否，你需要提交五十加隆的定金，这算在总价中。”
“退回原物的时候可以取回定金。”
再三思索下，梅迪最终选择了第二种方案。一百加隆对他而言同样不是小数目，但是他可以选择报销，向格雷·达尼卡。
在选择第二种方案的同时他也打定主意，要常来交易所走动，最好让那位怨毒诅咒的主人，在亚尔维斯女士面前对他下手，这样，问题大概率会彻底解决，并且没有后患。
塔拉很快取来真正的树灵赐福吊坠。它看上去很普通，就像简单的木制饰品，而且做工十分敷衍，并不精致。
梅迪表情迟疑地接过吊坠，并佩戴，预想中的神奇体验并没有出现，这时，他听到塔拉的声音：
“神奇物品的效果不是只能用眼睛看到的，就像我们，如果只用看的方式，你能够看出我们掌握了非凡之力吗？”
亚尔维斯女士看上去就很神秘，像故事里强大的巫师......梅迪在内心反驳。
不过迟疑归迟疑，梅迪对交易所内的三位抱有一定的信任，认为他们不会在涉及到自己性命的事情上坑害自己。在签订一份保密协议后，梅迪走出了神秘爱好者交易所，向着自家住宅的方向走去。
虽说暮色永恒，在这个世界，夜晚和白天也有一定的区别。白天的天空以较为显眼的金黄色为主，到夜晚，相对低调的橘红就会代替金黄色的地位。
因为夜深，梅迪没再遇到马车，自己又因为‘虚弱’诅咒而体弱，走半个小时的路已经开始吃力，所以在他到家后，时间已经很晚。
在橘红的暮色下，奥斯塔夫子爵的住宅仍然发出着暗淡的光，虚掩着门。梅迪踏入其中，将门上锁，转头就看到被自己发出的动静引来的格雷·达尼卡。
她还是穿着简单整齐的黑白女仆装，以最标准的姿态行礼，声音好听但是很清冷地开口问好：“梅迪先生。”
梅迪点头回应。
在见到格雷后，他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违背了按时回家的约定，羞愧难当，想要解释却无从开口。
在他陷入内心的愧疚时，格雷已经将梅迪的情况收入眼中，目光在梅迪脖颈处的吊坠稍作停留后，她没有情绪波动地开口说道：“具体的情况，我已经从怀特警官那里了解。”
“辛苦了，梅迪先生。”
格雷真是善解人意啊......从愧疚感中脱离，梅迪心怀感激，不由在内心感慨。
随后，在格雷的指引下，梅迪不见异常地进食，洗漱，入睡。
窗外的暮色愈发橘红。
他的卧室内并没有彻夜点燃煤油灯。在凌乱书桌前，阴影浓厚，格雷把玩着不知什么时候从梅迪身上取下的树灵赐福吊坠。
许久，她带着疑问自语道：
“怨毒的诅咒？”
梅迪并没有听到这声自语，他仍旧平静地，不见异常地入睡。
他坠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