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幸运和拯救
大梦初醒。
梅迪坐起身，感受了下仍然挂在脖颈的吊坠，内心安定几分。
昨晚看来是太累了，居然忘记试验一下‘不致命的幽香’是否能够帮我进入那个奇怪的世界了，不过还好，一切正常，什么都没有发生......梅迪不见一丝异常地想到。
现在他要尝试一下。
他起身换衣，将袋子打开，把内部的粉末状物品分为五等份，依次装在不同的袋子里，这样，就可以保证进入无比惬意状态的时间不会太长，如果真的能够进入奇怪世界，自己也能够适时从中返回。
梅迪将门从内上锁，闭合窗帘，确保自己的尝试不会被发现，接着，他点燃蜡烛，将价值一加隆的袋子放置在上，沁人的幽香立刻传来，在室内遍布。
梅迪再次领悟到生命的意义，世界的真谛。
世间的万物都将空虚......
他被舒适包裹，陷入安逸之中。
在安逸中，他先是感受到失重感。他的精神摆脱了大地的束缚，摇晃着向上漂浮，眼前的景色不断模糊，又不断清晰，最终定格成那既无天空也无大地的奇怪世界。
他的精神开始下坠。
他开始从无限安逸的状态中脱离。
当梅迪再次能够操纵他的身体，虚幻如星河的无头生物已经在他身前俯首，在没有颜色的一片中，几颗不断闪烁着光芒的星辰格外耀眼。随着星辰流入掌间，他的脑海中涌现出几股信息。
【减益效果‘活尸化’已经解除】
【获得增益效果‘树灵的眷顾’】
【施咒者：树灵赐福吊坠】
【名称：树灵的眷顾】
【效果：以接连的微小的不幸，换取关键时刻的幸运。使佩戴者在日常生活中经常倒霉，在重要时刻，获得一定的好运。】
【......】
【梅迪·奥斯塔夫现共受三种减益效果，一种增益效果】
果然，树灵赐福吊坠真实有效，不过，增益效果并不纯粹啊，至少不会完全带来好运，就如同‘活尸化’一样，身体素质增强的同时生命在流逝，当然，也有异常的喜好趋向......梅迪心情不错地想到。
得到虚幻生物的保证，梅迪心中仅存的一丝怀疑彻底消失殆尽，而且眼下再无其他事情，他产生了探索这处奇怪世界的打算。
他心念一动，身体便以漂浮的状态向着某个方向前进。由于梅迪身体孱弱，或是其他原因，他很快便感到疲惫，不得不终止漂浮。在停下的一瞬间，梅迪的身形立刻消失，随后在虚幻生物的身前重现。
感受到自己再次回到原地，梅迪心中不由叹气：
这是不准我离开啊！
既定的脱离时间还未达到，梅迪于是盘腿坐在虚幻生物身前，打量着这处奇怪世界的一切。
这个世界空无一物，没有色彩。梅迪并未见到如同存在意识的流动颜色，同样，也并未见到那只状似在铁桶上用画笔勾勒出眼睛的生物。
这与第一次误打误撞进入这里并不相同。
被虚幻生物吓跑了？
梅迪在心中猜测到。
他并不清楚这群神秘强大的虚幻生物究竟来自何方，又因为什么没有杀害他，甚至为他提供帮助，于是心中开始对它们的存在进行揣测。
在并没有收获的揣测中，时间很快过去。梅迪眼中的奇怪世界在某一刻开始飞速模糊，他的精神随即感受到一种坠落感。
时间到了......梅迪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眼中所见在几秒内已经完全变换。
紧闭的窗帘，上锁的门户，摇曳的烛火，凌乱的书桌……熟悉的场景让梅迪无比确信，他已回到现实世界，回到永恒暮色的天空之下。
他观察了一下钟表指针现在的所在位置，和记忆中自己陷入安逸状态那一刻的示数对比，很快得出使用一份‘不致命的幽香’的持续时间。
五分钟左右啊......梅迪为花费的加隆感到心疼。
对，还有五十加隆的定金，虽然亚尔维斯女士并没有说明截止期限，还是尽早送到为好。
梅迪随即又想到。
将屋内的一切恢复到自己尝试前的模样，梅迪走到书桌前，打开上面的抽屉，从中拿出一个皮质钱包。这是梅迪记忆中存放自己财产的地方。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探入其中，将其中所有的纸质钞票和硬币全部取出。
这是总计五十五加隆，八枚铜纳特，和一小撮木特尔的财产。其来源是梅迪定期向格雷索要生活费，挥霍后剩下的部分，而上次索要生活费，是在三天前。
这让梅迪凭借生活费购买树灵赐福吊坠的计划完全落空。
唉，看来还是要想一个借口向格雷解释。
梅迪心中叹气，随后将注意力放到眼前。
仔细思索后，梅迪从中抽出五十加隆，拿出五枚铜纳特和一小把木特尔，那大概有十几枚，约等于一铜纳特的量。
将五十加隆再三清点，梅迪将其对半折叠，放入衣物内兜，而后将硬币放入外兜，确保钱财不会出现偶然掉落后，他走出卧室，向贴身女仆兼职管家的格雷报备自己的行踪。
得到格雷的应允，梅迪也做出午饭前必定回来的保证。他走出奥斯塔夫子爵的住宅，没有乘坐马车，抱着锻炼身体的想法选择步行。
这是清晨，埃姆林特小镇的街上，零零散散有行人和马车穿行，两旁的店铺陆续开门，游动的小贩早已经找好合适的人流量大的位置。
这把尖刀抵在梅迪的腰部。
梅迪察觉到身后的异动，刚要转身，便听到一个沙哑的女性嗓音：“别动，也别出声，否则我就在这里杀了你。”
说罢，她紧握尖刀，力度加大，让梅迪感受到切实的疼痛感。梅迪不敢再有异动，只能跟随身后之人的指引，走进巷道更深的区域，这里人烟稀少，几乎无人问津。
此刻，受害者身份的梅迪僵硬着身体，强迫自己不要惊慌，在内心释放压力般地吐槽道：
这是怨毒诅咒复发，还是树灵赐福吊坠的负面影响，我也太倒霉了吧！
“可以转身了。”
身后女性沙哑着说道。
梅迪缓缓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瘦弱女性。她穿着不合身的破旧衣物，及肩的灰发暗淡无光，因长时间未加打理而凌乱不堪。她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布满血丝，疲惫而敌视地看着梅迪。
营养不良，睡眠不足，等词汇相继在梅迪的脑海中跳出。等等，她看起来比我还要虚弱......梅迪心中生出反抗的念头。
这样的念头一旦出现，便无法遏制。梅迪愈发确信自己能制服对方，尽管对方持有刀具，但他认为作为成年男性，自己完全有能力对抗。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更具攻击性和侵略性，这与他刚刚受惊害怕时的态度截然不同。
持刀的瘦弱女性当然能够发现。
看到这熟悉的身形和面貌，以及那同样令人生厌的如同看待猎物的眼神，她内心的恨意虽然难以压制，但并未立即对眼前令人作呕的家伙出手。
我现在还需要他活着，我现在还需要......
她在内心不断重复强调。
梅迪注意到她的内心斗争，便愈发认定眼前这位女性是初犯，在害怕，在犹豫，于是就认为此时是最好的动手时机。他在内心如释重负地想到：
看来是树灵赐福吊坠的负面影响，是微小连续但不致命的倒霉，嘿，某种意义上，我还算走运。
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尤其是对于那些敏感的人而言。如同受惊的猫，劫持梅迪的瘦弱女性以超乎常人的速度，右腿向梅迪的腹部踢去。梅迪的眼睛甚至没有捕捉到她的动作，他的神经就已经向大脑传递疼痛的信息。
巨大的疼痛感！
梅迪瘦弱的身躯在突如其来的重击下跪倒，他现在只感觉胃部翻江倒海，火辣辣的痛感由外及内，灼烧着他的精神。
所幸，拥有着与外表不符的身体素质的瘦弱女性并没有选择继续攻击梅迪，她站在梅迪身前，欣赏着在她印象中素来高高在上的对方的惨状，内心涌现出报复的快感。
疼痛感渐渐散去，不再那么强烈，但梅迪的身体仍是无力，腹部以下的部位因为这次攻击完全丧失知觉，这让他无法起身，只能继续保持跪倒的姿势，抬着头，看向那个持刀的可怕身影，颤抖着声音问道：
“你，你是谁？”
在梅迪仅有的思考能力中，拥有这种身手的对方，一定不会是普通人，很有可能是弗莱明警官和亚尔维斯女士那样的掌握非凡之力的人。可在他的记忆中，他从来没有招惹过拥有非凡之力的存在，从来没有！
他昨天才刚刚接触到神秘世界！
难不成是怨毒诅咒的主人？可吊坠还在，并且没有发挥该有的功效，这和亚尔维斯女士对吊坠的描述不符！
啪！啪！
两记清脆的耳光声在巷口中响起。
本来打算不再动手的瘦弱女性，在听到梅迪的问题后，压抑的愤怒立刻被点燃。因为害怕失手杀死对方，在两记耳光后，她没再选择继续，只是凄惨地笑着，悲凉地带着讥讽反问道：
“梅迪少爷现在就不认识我了？”
我，认得她？
从对方的反问中听出两人曾经相识的意味，梅迪不顾脸上的疼痛，开始飞速翻阅记忆。场景一个个闪过，人物一个个涌现，最终定格。
我想起来了！
那是梅迪众多闯祸中最为严重的一次，他甚至因此登上了联邦的治安法庭，以强暴民女的罪名。
强暴民女？
梅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记忆，不敢相信自己曾经做过真正的畜生才会做的事情，这让愧疚和羞赧在他的内心中如同海浪般奔来，一遍又一遍拍打着他的心灵，衍化出虚幻但是如同实质的疼痛！
这疼痛自内而外，让他忘记了肉体上的痛感，取而代之的是内心的煎熬。梅迪彻底想起关于他与眼前女性之间发生的一切，他无法控制自己声音的起伏，以确认般的口吻，颤声道：“伊娜·艾萨克？”
而她并没有回答梅迪的确认，仍旧冷笑着讥讽，用沙哑的嗓音说道：“真不容易啊，梅迪少爷居然还能记得我。”
“这可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她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完最后那四个字。
奇怪的是，迎面而来的讥讽和毫不掩饰的恨意，竟让梅迪内心的愧疚有所缓解。或许，对于善良的人而言，背负起自己所犯罪孽种下的恶果，就是对自己的最大宽慰。
梅迪沉默了几十秒，没有回应伊娜·艾萨克的讥讽，没有在意自己身外和身内的疼痛，他在慢慢接受自己过去的种种胡闹，接受过去那个不堪的，让自己以为耻的自己。
翻涌的念头逐渐被压下，只剩内心的愧疚还在一点点致痛。梅迪让他的语气尽可能柔和，不愿再次伤害到眼前这位已经遍体鳞伤的女性，他站起身，轻声说道：
“伊娜，有什么事情吗？”
听到这句话的伊娜，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溢出的恨意和讥讽的表情全部都消失不见，她的脸上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迟疑了几秒，才小声说道：
“我需要钱......”
需要钱......梅迪陷入思考。
这不是梅迪在犹豫要不要对伊娜的需求负责，他只是觉得很不合理。
在整个事件中，梅迪之所以没有被联邦律法惩戒，是因为对方最终撤销了对他的控诉，没有追究他应负的责任。而对方没有选择继续控诉梅迪的原因，是因为格雷为此向伊娜·艾萨克赔付大量的赔偿金。
虽然梅迪不清楚具体金额，但埃姆林特小镇上的种种传言都说，这是一笔能够让人一个人不用工作也能保持体面生活好几年的钱。
而现在，这笔钱似乎不翼而飞。
念及至此，梅迪于是轻声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见到梅迪好似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在思考在踌躇，伊娜·艾萨克敏感的内心就仿佛被锐物狠狠地抨击一般。感到揪心的痛，一股名为愤怒的情绪在她的脑海中炸开。
“这是你欠我的！”
“你让我丢了工作，让我被人看不起，让别人在背后议论我......你毁了我的生活！”
说着说着，伊娜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她哭了，像一只受伤的猫。梅迪想为她抹去眼泪，可他刚刚接近，就被伊娜推开，并换来毫不掩饰的厌恶眼神。梅迪只好放弃肢体接触，选择出声安慰：“你放心，我一定会帮助你的。”
“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这样难过。”
不知是梅迪的安慰奏效，还是伊娜的负面情绪已经得到发泄，短暂的哭泣后，伊娜眼角带着泪滴，眼眶红红的，看着梅迪脚下的土地，声音很小地呢喃道：
“妈妈的病情加重了......”
“治疗需要很多钱......”
感受着从伊娜身上散发出的，几乎能够凝聚成实体的悲伤，梅迪的身体和内心同时叹出一口气。
命运总是向可怜人一次又一次地攻击。
他现在能够理解伊娜的难处。因为自己的缘故，伊娜·艾萨克找不到任何一家愿意任用她的工厂或者店铺，这让她没有收入来源，而母亲的病情日益严重，如果拖延治疗，很有可能因病丧命。
无路可选的情况下，她最终来寻求梅迪的帮助。可在她的印象中，梅迪是不负责任的，没有道德的社会败类，所以她选择持刀，以生命相逼。
梅迪对伊娜·艾萨克行为的理解并没有错。
即使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得到非凡的力量，她也并没有选择依仗着自己的能力去胡作非为。她的内心同样也清楚，在收下那笔赔偿金后，她与梅迪之间再无瓜葛。
可当见到‘假装’不认识自己的梅迪时，伊娜·艾萨克心中的委屈和不平还是涌上心头。
凭什么他可以若无其事地认不出我？
凭什么？
于是她殴打梅迪泄愤，谈及自己的时候忍不住哭泣。但与她认识中的梅迪不同，被他劫持到巷道中的梅迪没有将她过往的伤心事重述，反而刻意避免，甚至会安慰她。
梅迪思索再三，最终从上衣内兜将五十加隆全部取出，这本是树灵赐福吊坠的定金。他将印有防伪标识和暮色城邦第一任统领“开创者”德文·奥康纳面孔的纸质钞票递给伊娜。
伊娜下意识地伸出手，然后突然收回。
这和她的预料完全不符！
他不是这样善良的人，肯定有阴谋！
伊娜·艾萨克的眼神中多出猜疑和警惕，身体摆出防备的姿态，像一只突然炸毛的猫。
梅迪看着她由哭泣状态转入戒备状态，不禁失笑道：“不用这样，你这么厉害，我可不敢害你。”
“嗯......如果你担心我会向警方，向联邦治安法庭举报你，可以先把我打晕，丢在这里，然后去找来纸笔，我可以写一份保证书，内容是梅迪·奥斯塔夫自愿转赠给伊娜·艾萨克五十加隆。”
“这样的话，即使我真的举报你，这张保证书也具有足够的说服力，足够让你在法律上立于不败之地。”
谨慎如猫的伊娜·艾萨克迟疑地伸手，接过梅迪递来的钞票，然后一张张仔细检查，辨认真伪。确认没有赝品后，她才将尖刀和钞票全部放入衣兜，攻击性不再那么强烈地说道：
“一起去买纸笔。”
“如果你在街上大喊大叫，我就弄死你。”
说罢，她不顾梅迪的反应，转身向巷道外走去。梅迪保持着适中的距离跟在她身后。
这是为了更好地防备我，还是为了不伤害我？
梅迪的心情突然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