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何德何能
“多谢神医,老妇回去定当日夜为神医祈福。我儿,快给祁神医磕头。”一名妇人拉着稚童,给祁平生磕了三个响头。
来福身边,几个等候记录病情的百姓对此议论纷纷。
“神医真乃大德之人。”
“可不是,这年头谁管咱百姓死活。”
“也不知将来哪家姑娘好福气,能嫁给祁神医...”
祁平生平静地接受了两母子大礼,这一幕自他开始在此地行医以来,时常发生。
起初他还会推辞礼让一番,可次数多了也就习以为常。
而且有些人认死理,祁平生若是不接受,他们甚至会嚎啕大哭、长跪不起。
古代穷苦百姓身无长物,只剩下膝盖值点钱了。
小獐儿给他倒完茶,摸出一本小册子,指着上面一个字:“哥哥,这字怎么念?”
祁平生端起茶杯轻呷一口后,回道:“此字念qián,黔首的黔。”
“何谓黔首?”獐儿好奇询问。
祁平生笑着耐心解释:“即指这天下庶民。秦时百姓以黑布包头,故称黔首。”
小丫头学识字有一段时间了,她见来福常贵每日都在帮祁平生忙前忙后,就她无所事事。
于是,主动将端茶扫地这些小事揽到身上,还求祁平生教她识字。
祁平生见小丫头如此好学,便每天教她识几个。
“哦。”
獐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开心地跑开了。
这时。
一道喝骂声传来。
“让开!尔等贱民挡着本公子路了!”
王韶之那干瘦的身形出现在门口,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嘭!”
祁平生将手中杯子,重重放到桌案上,冷脸注视他。
王韶之嚣张气焰顿时一滞,小心翼翼问道:“神医,今日可有烦心之事?”
祁平生语气冷然,带着些许警告意味:“王兄,其余地方祁某管不着,但在这客店,在祁某面前,望你善待这些黔首庶民!”
王韶之为之一愣。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堂堂琅琊王氏子弟,居然有一天会被人要求善待贱民。
而说这话的人,亦出自名门望族。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不过他现在有求于人,不敢反唇相讥。
“今后王某一定注意。”王韶之嘴上敷衍道。
祁平生知道这些东西早已根深蒂固,想改变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也不是他一介白身能左右的。
“今日到访,所为何事?”
王韶之小声道:“祁兄,可否借一步说话?王某有要事告知。”
祁平生心中微微一喜,莫非已有蒯恩他们的消息?
随即他意识到应该不是,若是蒯恩等人之事,王韶之没必要这样遮遮掩掩。
“随我来。”
祁平生将他带至后堂。
“祁兄,大喜事。昨日吾闻堂叔所言,欲举荐你。”王韶之微微一笑。
祁平生诧异:“哦?举荐给谁?”
“会稽王司马道子!”
祁平生眼神一眯,如果刚才他只是意外,现在就是震惊甚至是有点不安。
他与王谧非亲非故,怎么会忽然举荐他,凭几日前他医治王珉?
那只是一场交易罢了。
事后他虽没要王谧的谢礼,不过却是让其帮忙寻人,算是两清。
而且还是举荐给当朝权臣司马道子,此时,这位皇叔兼相国兼辅政大臣,称得上无冕之王,根本就不是他能触碰的。
祁平生脸上不动声色,道:“不知王大人为何举荐我?”
“堂叔未曾细说。”王韶之说完,悄悄观察祁平生。
怎会如此平静?
换做是他,若是得知要被举荐给会稽王,早就欣喜若狂了,这可是多少人攀不上的高枝!
闻言,祁平生心中明了。
此人是被王谧当枪使,来探他口风的。
不过接下来,王韶之倒是提供了点有用信息。
“似乎与宫中有关。”王韶之想了想又补充道。
“宫中?”
“对,近日堂叔时常入宫,有时半夜亦被传至宫中。”
祁平生悚然一惊。
在别的朝代,甚至别的皇帝当政时,传唤臣子入宫很正常。
因为皇帝正常。
可在东晋,在这隆安元年,就极不正常。
只因此时的皇帝,是司马德宗。
司马衷尚且还能说出“何不食肉糜”,成为经典,流芳百世。
这司马德宗,完全就是个冷暖不知、口不能言、生活不能自理的智障。
这种傻子,居然都能被扶上人主之位,还一坐就是二十余年,堪称华夏史上第一天选之子。
因此大晋当前一切军政要务,都是集中在相国司马道子的府中商定。
这王谧作为黄门侍郎不去找司马道子,反而经常被传入宫中,究竟所为何事?
现在又忽然举荐他,意欲何为?
此事甚是蹊跷。
“多谢告知,祁某还要医治病人,王兄请自便。”祁平生说完转身便走。
既然这王韶之是来试探于他,他自然不能露出丝毫破绽。
王韶之傻了。
他可是带着任务来的,务必要把祁平生领回去。
“祁兄不前去王氏拜会一番?”
祁平生头也不回地说道:“近日繁忙脱不开身,闲暇时定会登门拜访!”
“对了,祁某要找之人,可有消息?”
见祁平生如此关心此事,王韶之眼睛转了转,道:“已有些许眉目,想来近日便会有消息。”
...
乌衣巷,王谧宅院。
“堂叔,适才便是那祁平生答复。依侄儿看,此人似乎并不热衷于权势,听闻举荐之事后,神情异常淡然。”王韶之将事情经过,详细告诉王谧。
正执鼠须毛笔练字的王谧,恍若未闻。
许久之后。
王谧停笔,抚了抚案牍上的纸张,点评道:“此子,非常人也。”
对王韶之的论断,王谧嗤之以鼻。
既然不热衷权势,此子大老远跑建康来做什么,看似淡然,不过是会掩饰罢了。
这不禁让他想起,祁平生为王珉医治的情形。
当时他许诺,即便出现意外也不会追究,此人居然还要假女奴之手。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小心谨慎,应该叫心思深沉,亦或是天性薄凉,难以信任于人。
很难令人相信,这只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而且生性高傲,不甘屈居人下。
如此秉性,倒与谢家那谢混相似。
不过,有一点让王谧很奇怪。
此子对底层之人似乎异常上心,不但救下女奴,还为城中那些贱民义诊,甚至连谢礼都不要,反而借此请他寻几个庶民。
一个出身名门且生性傲气之人,怎么会有如此亲民之举。
亲民?!
难道是...
随后王谧自嘲一笑。
此子何德何能,有那泼天气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