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我一样
此间事了,祁平生便准备跑路。
现在建康的局势越来越严峻,王恭等人随时可能发兵,而他还要溯江而上去江州,万一在路上遇到自荆州顺江而下的殷仲堪,那就麻烦了。
不过有些遗憾,仅寻到蒯恩、到彦之两人,檀道济情况特殊,刘钟、王镇恶、毛德祖等人尚无消息。
不过此次京师之行,最大的收获便是得到刘穆之的承诺;此外,还有提前定品。
祁平生看了看手中的信和书,这是谢混让祁平生转交给他远在江州的姑姑——谢道韫,正是吟出那句“未若柳絮因风起”的谢才女。
回到客店。
简单修整一番后,祁平生立即开始安排。
獐儿、常贵两人负责收拾东西,来福到集市买七人路上吃的口粮,到彦之去多抓两幅药,用作其母路上吃。
因为是坐船回去,牛车已经用不到,让蒯恩先去集市将之卖掉,再租雇两辆牛车送他们去渡口。
最后,他写了一封信留在客店,让店小二到时转交给刘穆之。
耗费半天时间,总算一切准备妥当,客店门口的车夫也已等候多时。
“两位久等了,来福给他们一人十铢钱,作为茶水费。”祁平生吩咐道。
两名车夫,连连躬身道谢。
“到彦之,你和令堂坐这辆,蒯恩你委屈一下,跟着跑一路。”祁平生指着其中一辆吩咐道。
到氏身身体十分虚弱,肯定要给她留出足够的空间,蒯恩体型太大挤进去不合适。
另一辆自然是他和獐儿、来福常贵坐。
就在两名车夫扬鞭准备离开客店时,传来几声焦急的呼喊:“祁神医等等,祁神医等等!”
祁平生掀开垂帘,就看到最早他医治的那名卖鱼妇人秀兰,与其他十几名平民百姓,从远处赶来。
“祁神医,听客店小二说您要走,我带了罐自己酿的米酒。”
“这是我缝制的布鞋。老王他今日有事脱不开身,托我给您拿来一条板鲫鱼。”
“祁神医...”
...
祁平生原本平静地心湖,如同投入一颗石子,荡起一圈圈波澜。
这些淳朴的庶民百姓,是知恩感恩的人。
此时正值春种时节,这群日夜被牢牢禁锢在几亩地中,挣扎求生的平民佃农,依旧抛开田间农事,大老远跑过来给他送行。
甚至还给他带来了手信伴礼,即便有人没到,也照样托人送过来。这些都是他们一点点辛苦积攒下来的。
祁平生感觉鼻子、喉咙有些发紧。
想到谢琰家中那些奢华装潢,再看着眼前的百姓,皮肤黝黑粗糙,双手冰裂,捧着米酒、布衣和鸡蛋,满脸希冀地望着他,祁平生觉得老天太不公平。
这也令他更加痛恨那群士族门阀,他们以为自己的安逸是怎么来的,还不是靠剥削百姓而得,譬如王韶之之流,纯粹就是蛀虫,趴在百姓身上敲骨吸髓!
有一个词叫“鱼肉百姓”,鱼肉两字看着简单,实则血淋淋。跟那个歪歪斜斜的“吃人”,毫无区别。
最后。
祁平生收下了的谢礼,不过与当初一样,全部折现给了他们钱。
他不能白拿他们的东西,这点东西肥不了他,但是放在这群百姓身上,在关键时候,却能救命!
...
太极东堂,厢房。
“皇后姐姐,可是有心事?”司马德文路过王神爱的房门,见她正对着锁纹窗发呆。
王神爱回过神来,轻轻一笑道:“没什么,皇弟何故来我这?”
“我闲暇无事,随便走走。”司马德文笑嘻嘻说完,便跑了,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奔放且自由。
王神爱满眼羡慕。
她来到鸟笼前,抚了抚上面的精美木雕花纹,回望一眼那同样精美如画的锁纹窗,
深深叹了一口气。
“小鹦,你我一样...”
看着笼中五彩斑斓的鹦鹉,王神爱眼中缓缓浸满泪水。
她何尝不是如这雕花笼中的鸟儿一般,被人锁在这堂皇深宫之中。
飞不走,逃不掉。
一眼望到头!
...
寻阳,地处大江之北,寻水之阳,因此得名。
寻阳汉初置县,西晋置郡,江州州府目前在寻阳郡城内。
此时的寻阳乃是除京口外,东晋第二军事重镇。其作用主要是防备上游荆州一带,寻阳一旦失陷,敌军顺风时顺江而,下一夜之间便可抵达京师建康,军事地位可见一斑。
从建康到寻阳将近一千里路,祁平生一行人坐船溯江逆流,花了四天时间,才赶到寻阳郡渡口。
下船后,来福又去租雇两辆牛车,载着几人来到寻阳郡城外。
按理说现在如今局势紧张,寻阳城紧临长江,应当戒备森严,盘查进出人员,以防备上游荆州的殷仲堪。
不过,此时的江州刺史正是谢道韫之夫王凝之,一个战时连城防都不布置的人,几人自然轻松入城。
王凝之,字叔平,王羲之次子,出身琅琊王氏,却被谢道韫看不起,“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便是谢道韫对他的评价。
不过即便如此,谢道韫还是为王凝之育有四子一女。
可惜,王凝之的无知、愚钝,信奉迷信五斗米道。当孙恩攻打会稽郡,时任会稽太守的他不信刀剑信鬼神,不组织人马抵御,而是拜神起乩,请鬼兵驻守各路要津。结果城破,子女全被乱军诛杀,他自己亦是被一刀枭首而死。
谢道韫幸免于难,寡居终老。
入城之后。
祁平生领着几人直奔州府,他可不敢把身家性命交到这王凝之手中。
来到州府,让獐儿他们留在府外等候,祁平生独自登门。
送上拜帖并说明来意后,进入府中却没见到王凝之,是州主薄接待的他。
将过所文书和吏部给的评品凭证递给主薄,那主薄在简单翻阅后,目光惊异地看了一眼祁平生,不敢耽搁,当即命人给祁平生做好备案。
“平生真是羡煞旁人也。”主薄叹道。
听到此人略显亲近的称呼,祁平生拱手询问:“不知大人是?”
“豫章熊氏熊昌明,你大哥祁民生曾在江州任别驾之时,与我交情颇深。”熊昌明自我介绍道。
“原来是熊大人,幸会幸会。”
豫章有五大望姓。
分别是罗、胡、邓、熊、祁,几家先祖兴起于三国魏晋,罗氏甚至可追溯到西汉时期的大将罗珠,这熊氏是东晋之初才显族的。
“平生你怎会自京师定品?”熊昌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这事太奇怪,可以说此前从未发生过,更离奇的是还入了上品。要不是看凭证上盖着的司徒府及吏部大印,他都怀疑是不是这祁平生私自伪造的。
“侥幸为相国排忧解难,才有此收获。”祁平生嘴上谦虚着,却是有意扯起司马道子的虎皮。
听到相国二字,熊昌明心中一惊,未曾想此子年纪轻轻居然能入相国法眼,脸上更是热情了几分:“哈哈哈,难怪难怪。”
就在熊昌明大笑之时。
“熊大人,何事如此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