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袖珍王国”：河北小街儿
住在河北小街儿的人，虽然一起去星河超市买关东煮，去海韵广场跳舞，去河边遛狗、采蒲棒，去坐31路公交车，但我们可不一定是同一个城市的。我出生时就这样，我爸说，他出生时也这样。
你是不是越听越糊涂？嘿嘿，我慢慢说，你就能听懂了。
我先来介绍一下河北小街儿吧。
大家好！我是导游顾盼盼，请跟我来。今天，我要带你们参观一下河北小街儿。好！跟紧点儿，别掉队哦！
现在大家看到的，就是我要介绍给你们的“河北小街儿”，我的美丽家园。
首先，要弄清楚的是，这里说的“河北”，可不是河北省。虽然我还没去过河北省，但是，我家墙上有中国地图，我知道河北省挨着北京。当然，北京我也没去过。
我说的“河北”，是指大辽河的北面。“小街儿”，表面上看还是这三个字，可中间那个字我们用家乡话读作gāi，不读“街道”的“街”，一定要记住哟。
大辽河的南面叫不叫“河南小街儿”？我不知道——好像不叫。过了大辽河的摆渡，就是营海市了。我们可不是营海市，我们是滨河市。
挨着大辽河边的马路，是横的，叫河畔路。竖的那条，叫河岸路。“好再来”农家乐前面，通向滨海大桥的那条街，叫河沿路。
河岸路最好玩儿了。它像向爷爷的棋盘，是“楚河汉界”。以它为界，路西是滨河市，有我家、钱鑫家——就是小胖家，有向亦南家、薛老师家、章老师家、舒畅老师家——就是陈雨濛家。路东呢，有夏雨辰家——就是辰辰和他姥姥家，有窦娅丽家——就是豆瓣儿家，有梁庆祝家——现在也是薛老师的新家了，还有杨柳老师家、乔羽西家。嗯，还有二曼家，差点儿把重要的人忘了。他们都是营海市的。
路东、路西两边有楼房，也有平房，平房差不多都带院子。如果让我选，我喜欢有院子的平房，像辰辰家那样。我真搞不懂，大人为什么都喜欢楼房。楼房有什么好呀？都不能在院子里边吃饭边捉蝴蝶，不能在院子角落里搭狗窝，也不能在树枝上挂鸟笼子。
但是，我们跟象棋不一样，我们比“过河”的“小卒”跑得更欢。我们不仅像它们一样，可以一直朝前走，还可以像苇田里的河蟹那样，横着走、斜着走、乱七八糟走。我们想怎么走就怎么走，谁也管不着。
香味也可以随便走啊。谁家烧了鱼，是带鱼还是八爪鱼，一闻就能分出来。哈哈，我奶说，我是属猫的——“属馋猫的”。我奶又加了一句。
我可没听说过还有这个属相，我奶总逗我。
可是，你要知道，路东那边的房子，也不全是营海市的。比如，我们海星星国际幼儿园，还有滨河市迎宾区第三小学，就是滨河市的。你看，学校的牌子上不是明明白白写着嘛。
我奶说，很多年前，营海市的孩子上小学六年级时，要从我家门前的渡口坐摆渡船到河对岸去上学。中学更要在那边上学喽，有的还要住校，周末才能回来。后来，摆渡船太慢，没人坐了，摆渡船就变成旅游观光船了。现在上学的学生要坐校车，从滨海大桥开过去，才能到对岸的学校。
我们滨河市的小学只有五年级，没有六年级。我妈说，在我们滨河市，六年级的学生就算是初中生了。
所以，五年级以前，两个市的学生都在迎宾区第三小学上学，根本分不出谁到底是哪个城市的。他们的书包上别着的校徽都是一样的——滨河市迎宾区第三小学，就像我们玩一样的游戏、在学校吃一样的午餐。
说到营海市的学生到对岸去上学，我就跟着他们的校车“跑”到河沿路了。你看，我都看到大市场了。
滨海大桥的桥墩子太粗了。大桥下，粗桥墩子隔开一块一块空地，分开了卖白菜的和卖大葱的，有时把卖香肠的和卖羊腿的挡住了。但是，我们都知道他们在哪儿。对，那是个大市场，卖的东西可多了：小米、花生、排骨、猪蹄、爆米花、茶叶蛋……你想吃的东西，差不多都有。还有卖电脑桌椅、床头柜、旧木头梯子、旧门、大头皮鞋、红油漆、白油漆的，卖红花油、耗子药、膏药的也有。有一次，我和我奶去买葫芦、山楂，还看到两个穿长袍子的外地男人在卖牛头还是羊头，白亮亮的，一大堆，可是，上面都没有眼睛，吓得我拼命跑。
买完菜——假装买哦，我们往回走。
别看河北小街儿没有城里大，但啥都有，有星河超市、中国邮政储蓄银行、良友中西医诊所、碧浪干洗店、爱尔美美容院、CoCo宠物医院，还有启明书店、雅格蛋糕店、吉祥鲜花店、小海葵托儿所等。挨着河边的，还有刮刮乐彩票站、长途客运站。挨着第三小学的，还有早就不用的粮仓、夕阳红老年活动中心、迪卡魔幻游乐场……我也弄不清它们是哪个市的，但并不影响我们满街乱跑、开心玩耍，也不影响我奶去唱评剧、打牌。
是哪个市的有啥关系呢？滨河市与营海市也不是两个人，不是夏雨辰和钱鑫，它们不会说话，更不会吵架。我们想跑到哪儿，就跑哪儿。我奶说我，疯得都不像女孩子了。
当然喽，我们还一起去海星星国际幼儿园。幼儿园的杨柳老师和舒畅老师，都是我们共同的老师。
还有，我们有同一条大辽河，还有共同的沉船和碉堡。沉船，就是废弃的船，早就不用的。碉堡，是原来的炼油厂，也不用了。我们都喜欢这样叫，有时还在里面玩儿。
河北小街儿有两个课后兴趣班：渡口才艺学校、粮库课后训练营，也不知道谁是谁的。一会儿这个兴趣班降价了、加水果餐了，一会儿那个兴趣班赠送生日礼物了，弄得大人们的心都乱了，手机微信群进了退、退了进。我奶说，她的头都被那些广告晃晕了。
后来，两个兴趣班觉得谁也“打”不过谁，它俩就和好了。渡口才艺学校这边的房子又大又新，老师也多，就统一叫这个名字了。
他们说：“现在的小孩太难养了，组成一个学习小组，在一起玩儿，那样就不孤单了。”家长们觉得有道理，所以我的同学就越来越多了。不过，我们爱一起玩儿的，还是原来那几个人。
“孤单，是个啥鬼东西？”小胖总喜欢自言自语。
我说：“它不是个东西！哈哈！”
小胖就冲我翻白眼：“只有女生才孤单，可怜兮兮的。哦，花儿都落了。唉，又下雨了。我可没工夫孤单。”
他爱说啥说啥。小胖呀，只有要不到钱买机器人玩具时，他才会孤单。
我们最喜欢的地方，是迪卡魔幻游乐场和“好再来”农家乐。那还用说吗？游乐场里有滑梯、蹦床、海洋球，还能抓娃娃，项目太多了，玩儿一下午都不带重样的。
“好再来”农家乐有很多好吃的。我最喜欢吃土豆蘑菇炖大公鸡，锅包肉排第二。第三还没想好，有时是炸茄合，有时是牛肉炖西红柿。我妈说我是“肉食性动物”。我奶说我是“无肉不欢”。可是，窦娅丽说“吃肉会变笨”。我可不信！难道我不懂“三七二十一”？
土豆蘑菇炖大公鸡真好吃。但是，眼见着饭店后院的大公鸡又少了一只——眼睁睁地看着变少，我还哭过呢。
那只大公鸡，跟墙上的年画一模一样。特别是它身上、脖子上的毛，五颜六色，亮晶晶的，可漂亮了。大公鸡往那儿一站，鸡冠子抖来抖去，神气极了。如果它抻着长脖子“喔喔”叫几声，就更像大将军了。那么漂亮的大公鸡，一分钟前还活蹦乱跳的，一分钟后就被杀了，我能不哭吗？
可是，吃饭时，我吃得最开心，连鸡爪子也不放过，啃完这只啃那只；鸡翅膀也是，找了这只找那只，一只也别想“飞”跑喽。臭臭说：“刚才你是装的吧，是假哭。”
假哭？你给我哭一下试试？我眼泪都掉下来了，现在脸蛋子还被咸眼泪刺得生疼呢。大公鸡漂亮，我是真喜欢；土豆蘑菇炖大公鸡，我也是真爱吃。哪个都不是假的。
臭臭可不稀罕这些，因为“好再来”农家乐是她家开的。我吃得满头冒汗，臭臭早跑到饭店后面拉搬网去了。
哼！就她那点儿小劲儿，还能拉得动搬网？
你猜对了。是她爸在拉搬网，她跑过去凑热闹。结果，她帮了倒忙，把本来已经网上来的鱼又倒回水里去了。
臭臭不是故意的，她爸也没说她。反正池塘是她家的，鱼掉进水里也还是她家的，一条也没跑到外面去。
池塘边种了许多菜，绿绿的，我也没看清都是什么菜。我忙着呢，没工夫看。可是，池塘菜地的围墙外面是大片的荒地，我看清楚了。
我站在几块摞起来的砖头上，看到了荒地，还有一排排缺门少窗的房子，没人住，不知道它们原来是干什么用的。
怎么样？我带你们“走”了一大圈，这回认识河北小街儿了吧？
有人管我们这儿叫“袖珍王国”，国王是谁？他们没说。
我觉得，这么说是不负责任的。这儿连一个带尖顶、大圆球的宫殿都没有，也没有穿皮靴子的卫兵吹小号、站岗，哪儿像“王国”呀？
不过，它的确是我们的快乐王国——我们谁都是国王。如果非让我选出一个人当国王不可，我就选辰辰。他不怎么爱说话，挺像大官的。
要不，辰辰算营海的国王，我算滨河的国王吧。明天，我偷偷告诉辰辰，但不会告诉小胖和豆瓣儿。不然，他俩又该说我是“官儿迷”了。我得先做出样子来，让他俩服气，让河北小街儿的小朋友们都服气。
我站在河岸路，脚左边是一个城市，脚右边是另一个城市，可有意思了，就像我爸站在滨海大桥上那回一样。
我爸说，前几年，走在滨海大桥上，一不留神，手机就要加收漫游费。
我刚会打电话那会儿，有一天，我给我爸打电话，电话响了老半天他也不接，还把电话挂了。可是，过了一会儿，我爸又把电话打回来了。
“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刚好走到交界地带，就把电话挂断了。我快走几步就到咱家这边了，才打给你，不然，要多花好几毛钱漫游费呢。”
回到家，我爸跟我说起打电话这件事。
“它们太懂事了！”我像杨柳老师那样，一本正经地说。
“谁呀？”我爸看着我，愣愣地问。他见我的眼睛望向窗外的空中，也跟着向窗外望去。
“手机信号呗！知道哪块地盘是自己的。”我向我爸眨了眨眼。
“那也没有我闺女懂事呀！你个魔头！”
我爸“扑哧”一下乐出声来。他揉着我的头发，使劲揉，把我的头快摇成拨浪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