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5章 主魂
他指着那棵横贯天地的血树，声音冷静得像看破了什么早该说出口的天谶：
“你不觉得奇怪么？为何归印要一环接一环？为何每一任宿体都得死在前一任的影子下？因为主根不是上界之神。”
“它，是第一代印者，自燃魂核、炼身为环之后留下的原初意志。是他们，不想走了。是他们，不想再轮了。”
我猛地回想起断印者曾说过的那句：“主根，不可控。”
不是因为它暴走。而是它早就没有“人识”。
它，是一场万年前的绝望。
六玄族怕它，封它。但封不住。
因为它，本就藏在所有人的“初印之下”。
那血树此刻已破地而出，顶端穿破魂渊，如一柄倒插天心的长矛，贯入不知名的另一界。
冥界发出一声低鸣，像某个神祇在喘息。
赵磊望着我，咬牙道：“它是印者的神识残影。”
“但它不是神。它是……想脱身。它想要一个新宿体。”
我全身一颤。
这时，岚夙终于开口：“你的意思是，它不是要毁我们，是想被带出去？”
赵磊点头：“它太久了。”
“所有未归之魂、断环之骨，都被它吞了。它不是在伤人。它是想，让人代它完成归离。”
我望着那血树的方向，心底一种莫名的痛感升起。我曾恨这树。
恨它吞了苏雁，吞了泠渊，吞了我自己。可此刻，它像是一只被困了太久的手。
它在“求”。不是求饶。是求“解脱”。可问题是，谁敢去？
谁愿被它选中，作为新宿体？
岚夙眉头紧锁，手中月魂刃轻轻颤抖：“你知道它一旦选人之后会发生什么吗？”
赵磊点头。“选中者，将被写入它的主根逻辑。”
“他不会再是他。他是环的再开者。是印界的下一位意志承载。”
我忽然意识到：这比任何一次献祭都沉重。这是“重演”。
主根不是来毁灭。是来“再生”。可代价，是选中的那个人，要彻底消失。
就像泠渊最后说的那句：“你不能再进去。”
她怕的，是我又一次被“选”。可她忘了。我已是逆魂断者，七环已碎，三环自毁。
我，不再符合“宿体构型”。
而那时，我背后陡然多出一道影。
断印者。他看着那血树，终于缓缓开口：“它选不了你。你断了魂序。”
我没动。他又说：“但它能选她。”
我猛地回头。身后，瑶音已醒，魂火尚未合拢，额心那枚旧环，正被血树遥遥吸引。
我脸色骤变：“不行！”
赵磊却按住我：“等等。”
岚夙也沉声道：“你想救她？可你知不知道你也救不了她。”
我胸腔在震：“她死过一次，复生是我换的命，她不能再回去了！”
血树之巅，缓缓落下一道极细的红芒，落在瑶音眉心。
她没有挣扎。
她只是看着我，轻轻一笑：“不是选我。是我自己走过去的。”
我心口像被一把旧刃慢慢割开。
她走向血树，脚步极轻，魂印不显。那一刻，我看见她身后的残影，分明是“澜夙”。
她合体之后，从未真正“选择”。她只是承担。血树迎她而开。
它不像吞噬者。它像终于找到了归宿的“魂影之主”。
赵磊握紧拳头，低声道：“姜九。”
我转头。他咬着牙，眼里全是血丝：“别挡她。这是她唯一能让我们活着走出这界的方式。”
我闭上眼，热意涌上眼眶。
可我没有喊她。她走得那么安静，就像她从未来过这魂界。
只在最后一刻，回头看了我一眼：“你还得记着我。因为接下来这一场梦你不能再睡了。”
她走进血树之中。
魂体化作一道刻痕，深深地嵌入主根之芯。血树不再延展。
它，静止了。天，不再裂。魂，不再乱。我们都知道
主根，选了。它，有了新的宿主。而印界……终于不必重演。
但这代价谁能偿？我转过身，望着那些还活着的残魂。他们目光空茫，像刚从炼狱中醒来。
“我们，得走出去。”我说。
赵磊点头：“可你知道的，界还没合。旧魂还在叫。裂环之下，还有路。”
我点头：“那就走下去。但这次，不为归印。为她。和那些，替我们死过的名字。”
血树沉默了。
它不再蔓延，也不再蠕动，整座魂界仿佛因它的“选择”而归于短暂的寂静。瑶音消失的地方，连一点残焰都未留。
连风，都是冷的。她没有回头第二次。
我知道，她是怕自己回头多一眼，就走不成了。我没有动，站在残界的中心，魂链尽断，碎线已熄。可我体内，还有一样东西，在动。九印。
它们曾碎，曾燃，曾被我亲手一一剥落。可此刻，它们又一次齐聚于我识海中央。不是我想引。是它们自来。
像是在唤我——去接下一场，没人敢接的局。
“你……还想进去？”赵磊的声音带着劫后的沙哑，甚至带着微微的颤，“你都走到这一步了，你还想回那印核里？”
我没回答。因为我知道我现在说出任何一个字，他都会疯。
他手指紧握，骨节泛白，魂链如麻绳勒在腕骨上，他盯着我，像是想看出我骨血里藏着多少不甘。
“你不是已经断过了。”他低声，“你已经不是宿体了。”
我点头：“我知道。”
“那你要做什么？”他怒了，眼角几乎炸开一丝丝裂血，“你想替她续完这一场旧印？你疯了吧？！”
我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那几乎要嵌进肉里的魂印骨痕在微微发光。是印火自燃的前兆。
“不是续她的。”我说。“是替她，把这条路——彻底烧掉。”
赵磊呆住了。他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
他摇头：“不行，不行的……你体内的印环已经不全了，连泠渊封进你识海那一半魂识也快耗光了。你再动印火，只会把整个灵魂烧成灰。”
我盯着他。
“你活着，是为了结束这场试炼。”他吼。
“不是为了，成为它的一部分！”
“你是逆者！不是——主魂！”他嘶声低吼。
我心口沉得发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