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16章 早就来过
这魂界,就像一个永不合口的深井,底下的东西怎么填都不够。
苏雁填了。泠渊填了。瑶音填了。
现在……它还想吞我。我不是不想逃。
可我知道,不管我们怎么斩断,怎么自毁、裂魂、熄印。只要这座魂界的“轮脉”还在,下一轮归印,迟早还会来。
六玄封不住,黎烛熔不死,断印者走出去了都得回来。
除非,这“根”,断了。
不是血树的根,是——这印界的“意志之根”。
“赵磊。”我轻声开口。
他没吭声。
我伸出手,掌心那九枚残印缓缓亮起,像一朵火烧云从血里绽放。“我要去一趟主根。不是为了宿魂。是为了把这事——彻底结束。”
他终于哭了。
赵磊一直不是个爱哭的人。哪怕苏雁消散那一刻,他都没流一滴。
但这一刻,他哭得像个老兵,看着兄弟一个个往战壕里跳,自己只能站在原地。
“我不拦你了。”他喉头发紧,“我知道拦不住。但你记住——”
“别死得太快。让它也——疼一会儿。”
我笑了一下,笑得很轻。“放心。我会把我自己烧得——它也忘不掉。”
这时候,岚夙走来了。她没说话,只是轻轻将手中的“月魂刃”倒握,插入脚下的断裂地脉。
一阵极其幽冷的月芒,从刃身缓缓渗出,沿着地脉之线向前蔓延。像一道细线,将整座残界——“缝”了起来。
我震惊地望着她:“你这是……”
她轻轻一笑:“你总得有路走。”
“主根在哪你不知道,但它的本源流动还藏在残界地心。你若真想烧,就得有个出口。我给你开最后一条。”
她的手,隐隐发颤。“但你若真想再赌一回。别把自己——烧没了。”
我点头,走到那条月魂刃开出的灵路前。
魂印在我体内如九条蛇疯狂扭动,仿佛感知到某种即将“自熔”的命运。我一脚迈入那条路。整个魂界,安静了。
连哭声也止了。我能感受到灵脉之中,有什么东西在苏醒。
它不是活物。是一种“记忆”。主根的——印识记忆。
不是主根在等人选,是它已经“挑完”。只是,它还要一个“承者”。
那种感觉很怪。不是被抽去,而是——被叫回去。像我从来都属于它,只是今天,它不再想逼我了。
它在“邀请”。邀请我——成为它的新躯壳。
可我知道,我不是。我不是它选的“意志”。
我是来,把它“逼成终局”的火。走了二十九步。我停下。头顶的灵路忽然合上。
我看到一团极古的魂火,正凝成一个人的影。那不是人。
那是主根“第一次”出现时,那位原初印者留下的魂姿。面容模糊,印环在背。
他对我说了三个字:“你……来晚了。”
我笑了。
“晚不晚,”我轻声说,“不是你说了算。”
我将九印尽数调转,朝自己心魂中心燃烧。“我要你记住。我来,不是为你继承。我是来——送你归寂。”
我看着那影,步步逼近。
而那影,终于开始“后退”。主根在退!
它怕了!它怕我这断掉三环、毁过魂链的半残之人。它怕我身上的“逆魂碎线”已不再是线,是刀。
我高举双手,将九印结作“终环献咒”,却未献上。
我将它——捏碎!那一瞬,主根发出一声极其凄厉的咆哮!整棵血树开始自燃!
像从未诞生,就被抹去存在痕迹的“神识之核”。我缓缓吐出最后一口气。主根燃了。九印崩了。
而我,跌坐在那条被岚夙月魂刃开启的灵路尽头,望着崩裂的天地。
赵磊跑过来,把我一把抱住。
他疯了似的喊:“你还活着吗?!”
我笑得很轻,低声说:“这次,我不死。但它,没了。”
身后,残界崩塌。
血树不再见,魂界寂静如纸。我望着远处逐渐亮起的“归日天光”。
血树已燃。但主根未亡。我以九印断环,点燃魂海,终究只是让它痛,却还不够让它“死”。
它的意识,仍在残界最深的印脉中回响,如某种无法抹除的远古咒音,一遍遍撕开我识海最旧的裂缝。
“姜九……”赵磊喊我,他的声音很近,却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没回头。因为我知道,我若看他一眼,便再也走不到那棵血树的最顶端。
血树之巅,不是高。是“重”。那不是天,而是所有未归者的“魂压”。
我每踏出一步,脚下便涌出一层“铭血”,像是某位印魂曾在这里挣扎、哀嚎、燃尽的痕迹。
地面并不是实的,是魂,是咒,是从骨髓里长出来的“死藤”。
我手中,最后一段“断源之刃”,被我包在右掌魂衣中,尚未现形。
那刃,不能轻用。它一出,就再无回头之路。
我记得断印者说过:“此刃一动,非斩敌,而斩界。”
它不破魂,它是……“毁根”。
走到第十九节魂枝时,我停了一下。眼前浮现出一道淡影,是苏雁的魂姿。
她静静地站在一枚裂魂环上,眼神柔和而决绝,像是在看一个她曾想救、却不再敢叫名的人。
我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她的影子微微一笑,什么都没说,就像她离去那天,轻轻抹掉自己名字的那一瞬。
我握紧拳,继续前行。第二十七节枝上,是泠渊的影。
她靠在一截魂骨断处,手中握着已碎的裂界种,双眸垂着,却像能看穿我体内每一寸尚未破裂的执念。
“你敢来。”她轻声说。“那你就,走到底。”
我点头,眼中微热,却未落泪。
她是替我封了魂的人。现在,她也成了我烧这魂界的——“引火”。
再走三步,是岚夙的影。
她半身残火,站在血树最下方望我一眼,轻声道:“记得你是谁。记得你为什么还站着。”
我吸了口气,掌心的“断源之刃”终于缓缓现形。那是一道极细的白芒,通体无痕,却寒意惊魂。
它不是金属,是某种早已无法被世间承载的“魂骨残意”,来自界外的印毁残渊。
我终于站在血树中央,那是一处“魂锁之核”。
四面八方的咒链从我脚边延伸出去,通往星界的每一处残印节点。
我看着它,心头忽然涌上一种极其陌生的熟悉感。像是我……早就来过。可我知道,我没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