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永恒花信

大学校园的樱吹雪比高中时来得更早，我抱着素描本穿过林荫道时，沈星回正站在公告栏前调整摄影参数。他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后腰别着褪色的草莓发绳，听见脚步声也没回头，只是将三脚架往右挪了十五度：“这个角度能拍到最完整的落英轨迹。“

我故意踩响满地花瓣，他忽然转身用镜头对准我。取景框里的世界微微扭曲，我看见自己发间别着的樱花琥珀在晨光中流转，那是毕业时他为我戴上的第二颗纽扣改造的。

“别动。“沈星回按下快门的瞬间，风掀起素描本的纸页。他伸手拦截飞散的画稿时，腕间旧疤擦过我锁骨，那里还留着暴雨夜碎玻璃划过的浅痕，“又在偷画我？“

画稿上的青年倚着樱花树调试相机，发梢沾着三片花瓣。我慌忙去抢，他却将画稿举过头顶，白衬衫下摆扫过鼻尖时带来熟悉的葡萄糖香：“画功进步了，不过......“他忽然用素描笔在空白处添了只偷吃松饼的松鼠，“少了这个见证者。“

早课铃惊飞了枝头的山雀。沈星回将相机塞进我怀里，顺手摘走我耳后的樱花：“摄影社招新模特，报酬是教某人暗房冲洗技术。“他转身时衬衫后背洇出汗渍，勾勒出肩胛骨振翅欲飞的轮廓。

暗房的红灯像浸在葡萄酒里的月亮。沈星回握着我的手腕调整显影液浓度，指尖的温度透过橡胶手套传来：“这张要留白边，像你总在画纸边缘藏小樱花。“他呼吸扫过耳后新生的绒毛，显影池里的画面逐渐浮现——竟是今晨他偷拍我的那张，背景里藏着用花瓣拼成的日期：我们初见那天的数字。

“作弊。“我用手肘顶他肋下，相纸却突然被抽走。沈星回将湿漉漉的照片按在胸口，水渍在他衬衫上晕出心形：“证据确凿，林同学偷走了我第一千零一次快门。“

傍晚的社团招新会飘着章鱼烧香气。沈星回被摄影社学妹围住时，我躲在樱花树后画速写。铅笔尖突然被什么凉凉的东西抵住——是他从人群缝隙递来的草莓牛奶，吸管弯成求救信号。

“救命。“他借着调整三脚架俯身耳语，薄荷糖的气息混着显影液味道，“再被要求拍单人照，衬衫第三颗纽扣就要保不住了。“

我故意将素描本翻到某页，画着他被学妹包围的窘态。沈星回突然抽走铅笔，在空白处写下暗语：「暗房第三层抽屉，密码是你学号。」

月光浸透暗房时，我旋开上锁的抽屉。整整齐齐的胶片盒标注着日期，最早的那卷竟是高中毕业典礼。沈星回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当时偷藏在樱花树后拍的。“

投影仪嗡嗡启动，幕布上浮现我们错过的片段：他站在礼堂角落录下我领毕业证书时翘起的发梢；在樱花树下捡起我遗落的素描本残页；甚至是我躲在储物柜吃松饼时鼓起的脸颊——原来那些我以为独处的时刻，都有他的镜头在温柔注目。

“这些本该在成年礼给你。“他忽然将什么冰凉的东西套上我无名指。暗房红灯里，那枚银戒内侧刻着樱花脉络，每道纹路都在放映我们共度的春秋。

我转身时撞翻显影液，紫红色液体在彼此衬衫上流淌成河。沈星回将我困在冲洗台与胸膛之间，鼻尖相抵时轻笑：“现在要索赔了。“他的吻比显影液更灼热，在舌尖还原出所有未曾显影的心动底片。

夜樱祭的灯笼亮起时，我们穿着染色的衬衫逃出校园。章鱼烧摊主笑着多塞给我们两串，沈星回突然将草莓酱挤成分子式：“C₆H₁₂O₆的最新配方。“

河岸的烟花炸开时，他变魔术般掏出个木盒。掀开盖子的瞬间，夜风卷着压干的樱花标本纷飞——每片都是这些年他悄悄收藏的：我素描时落在画纸的、争吵时扯碎的、甚至暴雨夜黏在他绷带上的。

“花期守恒定律的补充条款。“他拾起最完整的那片，就着烟花的光在我掌心拼出环形，“需要两个人共同签署生效。“

归途的末班电车摇晃着穿过樱花隧道。沈星回让我枕着他肩膀假寐，却不知车窗倒影暴露了他偷画的侧颜。素描本最新那页的樱花树下，两个身影在永恒的花吹雪里十指相扣，无名指的银戒在月光里熔成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