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Chapter 26. 擒贼先擒王
冬令到这个时间，闵州早已夜色四合。华灯初上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前的事了。暴风雪突如其来地肆虐，宣告着一年最后一个月的到来。
阡陌纵横，闵州的夜色炽亮。而穿城而过的江水中央，梨岛，就像市中心之上悄然矗立的另一重国度——
江心方寸岩屿，是闵州当之无愧的政商中心。高级公寓、私人医院、国际学校、高尔夫与赛马俱乐部鳞次栉比，繁华极致，近乎虚幻。
可每年春日，满岛梨花浸入江水，却又把整座岛幻化成不收分文的仙境。
沿横跨整个鹦鹉江的江津大桥前行，悬索的阴影从车窗掠过戴则的脸。他感慨万千。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古怪。
十二年前，戴则还在夜店看场。
每晚一到十点，他都能看到那个骑着单车只身赶来的少年，气喘着脱去戴则永远也别想沾染的重点高中校服，露出干净的白衬衫——
去陪酒养家。
天生容貌清冷又傲，却不得不在觥筹交错中赔笑周旋，任人轻贱。
可那时，后巷抽着烟的戴则根本看这半夜在后巷呕吐的“贵公子”不顺眼，甚至还挑衅动过手。
他和顾慕飞的命运就这样编织在了一起。
直到后来，他们这些杂草，还有Fri-Night，从天兴帮手下的打手组织，到大胆洗白、凭情报网和对公融资在政商横流的梨岛扎下根基……
今日，他们与闵州四大财阀平起平坐——
这一切，竟全拜那个深夜陪酒的学生一人所赐。
但若早知道这一切会以一个小女孩的生命做代价……戴则慨叹，他倒宁愿从未发生过。
就在戴则想起小凡的忌日将近、心情无比沉重之际，车子沿梨岛世纪公园环行，终于缓缓停在一栋高耸的大厦前。
一位组员上前帮他打开车门。暴风雪掠面而来，让戴则瞬间清醒许多。
他踩住脚下铺满地面的一层薄雪；不远处的大厦门前，全身黑套装、严谨扎束领带的Quenxus，正站立恭候着他。
“戴大哥。”
戴则点了点头，一边将自己的手机放进Quenxus手中的金属手提箱。这是Fri-Night的规矩：
F.N.组内每位干部的手机，都有内部定位，且只能机主本人扫脸登录。这样，通过服务器终端，一方面可以及时准确定位各个干部的位置；另一方面，在特殊情况下，也能将手机及时自毁。
每当周一集会，所有干部都会在楼下把手机交给顾慕飞的保镖兼秘书，Welsh或Quenxus。除阻断手机联络、保证会议高效之外，同时还点了卯。
这自然，也是顾慕飞的意志。
“慕飞他，已经到了吗？”
把手机交给Quenxus的同时，戴则漫不经心地随口问。
整个F.N.全组，唯独戴则直呼其名“慕飞”。即使忠心亲密如Quenxus也都从未踏过这道无形的界限。
这是十二年浴血相依的默契，更是顾慕飞亲口默认的特权。
可意外地，身材格外壮硕高大的Quenxus眉目一沉，回答道：
“今天下午五点后，我和Welsh就都联系不上Boss。”
Quenxus声音压低，神色焦虑：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戴则眉心骤然一跳，胸口像被什么重物压住，瞬间意识到事态绝非寻常。
他太了解顾慕飞了——十二年来，即便天崩地陷，顾慕飞也绝不肯错过组会一次……
“而且，各队队长今天似乎都很关心Boss有没有到。从刚才起，至少已有六个人这么问过了。”
最后这句话，戴则更确认了Quenxus的话外之音。
戴则不禁锁紧眉头，心底不详的阴影悄悄浮起——
难道，慕飞真出了什么意外？
心中想着这可绝非轻举妄动的小事，抬起手腕，戴则又看了一次表。此时，表面正指在八点零四分：
“那么，Quenxus，还有谁没来吗？”
戴则故作冷静地确认着现状。
“如果登录无误的话，应该，还有交通组队长佑、特攻队队长Vain，还有外援组的队长——”
“外援组队长……可是来了哟，Quenxus。”
戴则背后，悄无声息似毫无来由，突然响起极为轻佻的年轻女声。紧接着，越过戴则的肩头，瘦削的手腕上白金钏微微一抖，黑色的手机就被轻巧丢进了手提箱。
“麻烦你了，Quenxus。”
开口如沐春风，这女人右手却顺风车，勾上戴则正抬起看表的左臂：
“怎么，戴大哥，等在楼下像丢了明星的经纪人一样，抓我们迟到么？”
恰如伶俐的猫般，她狡黠一笑。
“莉莉斯。”
十分谨慎，戴则先低声打过招呼。这位莉莉斯大小姐，可是个不大不小的头疼麻烦、搞事精。
顾慕飞失联的消息，绝对不能被这位大小姐察觉。
她容颜万里挑一，在闵州电影学院读书时就以模特身份惊艳出道，如今混迹娱乐圈。虽然她故意只肯当个四线演员，却因任性不羁与频繁绯闻，一直备受媒体关注。
“当四线有什么不好？不用绷着脸营业，偶尔混点钱就好啦。”
此时戴则背后，她亚麻色直长发顶着镶钻双枪棒球帽，大花夹克里露出一米七五的高挑身材，让她独享猫一般的慵懒、傲气和任性。
凭借美貌，她足以打动任何直男拜倒在她的脚下。然而，她早已公开出柜。
当着Quenxus与戴则的面，莉莉斯搂过身后陪她前来的漂亮女友，一吻而别。之后，她的右手就这么自然地勾挽住戴则的左臂，把心急如焚的后者毫无选择地拽进了大厦电梯。
电梯一路高速向上，戴则却心绪沉重。像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那般，他忍不住率先问道：
“莉莉斯，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外援组那些女孩的谋杀案？”
“啊啊。怎么大家现在见了我，都这么问……我为什么要关心啊？”
莉莉斯眨眨眼。
真不好说，这女人是坦率还是不坦率。但显然，她对顾慕飞的失联一无所知。
“当然是——”
“当然是，没关系咯。”
摊开左手，莉莉斯转开眼眸，简单耸肩，连她两边绿宝石的长蛇耳坠都耀目一晃：
“我又不是幼稚园老师，天天还要管带小朋友……
“反正我手头并没什么可疑的情况，少几个人，对我们情报收集也没影响。他们自己的私生活乱来，我又管不着。
“再说，现在不是有Boss在亲自查吗？他在，我怕什么？你说呢，戴哥？”
戴则却不置可否。
就在这时，电梯门恰到好处，开了。莉莉斯也没有继续聊的意思。她拽着戴则挽臂而出。两人并排走进这间空中酒廊，“云间”。
脚下，勿忘我色的羊毛地毯用银线绣出一年四时的繁星图案。头顶，纯白糙面的大理石顺倾斜的幕墙边缘飘进夜空。
身处闵州的名胜，莉莉斯却完全习以为常，戴则更无心看风景——这间上流社会青睐的“云间”酒廊背后，正是Fri-Night这一整个组织在秘密撑腰。
就在这时，与楼下Quenxus同样一身纯黑的西装，气质一向严谨的Welsh大步流星，却向刚进门的戴则直接急匆匆跑来：
他轻轻颔首示意后，附在戴则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冷静地说道：
“戴大哥，我能立刻与您单独说几句要紧话吗？”
敏锐地，戴则察觉到Welsh的眼底隐含着的焦急。
Welsh是什么人？他可是顾慕飞一手亲选、亲自栽培的亲卫军。再大的事，Welsh也从未流露过半分慌乱。
难道——
戴则的内心猛地一沉。刚才才压住的不祥预感“咯噔”下坠好几分。
恐怕，远比他所能想象的更大麻烦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