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去年之事，又再重演
东宫内。
朱标沉默不语，垂首静静品茶。
今日的茶，怎这么苦？
李景隆正向朱同和常升讲述朝堂之事。
此二人没资格上朝。
听罢，常升满脸惊愕，忧心忡忡道：“舅舅怎这般糊涂！违抗军令，酿成恶果，以皇上的性子，定会严惩。”
蓝玉是常升的亲舅舅，这份血脉亲情，令他五内俱焚。
常遇春娶了蓝玉的姐姐，而朱标娶了常遇春的长女。
朱标等三人皆默不作声，都愁容满面。
此刻，“英年早逝”四字，如一道阴影，同时闪过他们的脑海。
朱标心中一沉，不禁悲从中来。
半晌，李景隆才开口：“不必过于忧虑！大将军刚立大功，皇上方才将他比作卫青、李靖！你们想想，皇上何曾给一名武将，给予这般高的评价？”
朱同接口：“正是，依我看，皇上只是吓唬警告他，盼他日后收敛，别再胡作非为。”
常升仍满心担忧。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哀求，看向朱标说：“姐夫，救救舅舅！千万别让去年大哥之事，又再重演！”
朱标一怔，骤然听到久违的称呼，让他惊喜，但旋即又被忧郁笼罩。
自从洪武十一年，太子妃常氏去世后，十年来，这是常升首次称他姐夫。
他不由得记起，往昔与常家四姐妹一起长大的情景。
三十年时光，仿若昨日。
洪武元年，他被册立为皇太子，常茂、常升兄弟被父皇指定为太子伴读。
洪武三年，他娶了常氏，此兄弟二人便称他为姐夫。
常茂。
他想起了这个名字，脑海里浮现出一张稚嫩的脸孔。
那是七岁常茂的样子。
当时，常茂在鄱阳湖边，将八岁的他，奋力从湖水中救起。
可如今，郑国公常茂，正遭受贬谪之苦。
想到常茂的遭遇，朱标心中一阵凄苦，不禁长叹一口气。
尽是无奈与惋惜。
洪武三年，天下初定，朱元璋大封功臣，首批封公爵六人，分别为李善长、徐达、常茂、李文忠、冯胜、邓愈，史称“明朝开国六公爵”。
常茂是承袭常遇春的爵位，那年，他才十四岁。
朱元璋常念及常遇春的功绩，对常茂重点培养，并将宋国公冯胜之女，许配于他。
然而，常茂少年得志，骄奢淫逸，结交胡惟庸，奸宿军妇，还污其父妾室，劣迹斑斑。
朱元璋恨铁不成钢，多次严厉告诫，甚至责罚，但常茂依旧我行我素。
洪武二十年，常茂跟随冯胜征伐盘踞在辽东的北元太尉纳哈出。
在军中，常茂却态度傲慢，不肯接受冯胜的约束，冯胜多次谴责他，常茂依然如故。
翁婿两人的关系，愈发恶劣。
后来，纳哈出前往右副将军蓝玉的军营，请求归降，蓝玉设宴款待。
宴会上，蓝玉见纳哈出衣服破旧，便脱下自己的外袍，给纳哈出穿上。
这本是友好之举，但在纳哈出看来，这却是一种侮辱。
蒙古族的文化里，穿别人的衣服，是一种不尊重的行为。
纳哈出断然拒绝蓝玉的好意。
蓝玉却以为他不给面子，两人发生激烈争执。
纳哈出愤怒地将酒泼在地上，转身和部下说话。
常茂麾下有个懂蒙古语的赵指挥，密告道：“纳哈出将要逃跑！”
常茂不假思索，直接扑上去抓捕纳哈出。
纳哈出大惊，冲出营门，欲骑马逃走，常茂拔刀，从后赶上，砍伤他的臂膀。
纳哈出的部下听闻之后，惊慌逃离。
常茂此举，造成十万降军哗变。
冯胜对常茂的行为，极为愤怒，罗列了常茂的各种罪状，将他绑送京城。
然而，常茂进京后，也揭发冯胜的许多不法行为。
此翁婿互相告发事件，轰动朝野。
朱元璋既伤心又震怒，欲将常茂夺爵拘禁。
朱标苦苦哀求，不断提及常遇春战功和常茂救自己的往事，泪流满面。
朱元璋念及常遇春的战功，心中一软，才从轻发落，保留其爵位，贬去广西龙州。
同时，朱元璋免去冯胜征虏大将军的职务，令其回凤阳居住。
朱标注视着常升，脸上尽是痛惜，道：“你兄长之事，是孤这个姐夫之错，从小没教导好他。”
常升一脸悲痛，眼眶泛红，哽咽道：“姐夫，你已帮兄长甚多，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人。但此次舅舅出事，姐夫一定要全力帮忙！”
朱标叹了一口气，重重点头。
他心里满是迷茫。
父皇什么性子，他心知肚明，能否救下蓝玉，真是未知之数。
何况，“英年早逝”的预言，时刻在他的脑海浮动。
朱同道：“大将军回到京师，那是数月后之事，太子宜修书一封，告知今日之事，让其好好反省，严于律己。
以大将军此次北征的功劳，只要不再犯事，应能平安无事。”
李景隆也说道：“正是，大将军必定没事，我等不必因什么‘英年早逝’预言而妄加推测。我倒是更担心常茂兄！”
朱标、常升皆身躯一颤。
朱标忙问道：“为何？”
“我等皆与常茂兄一起长大，他性格骄纵，肆意妄为，我担心他在龙州，不知会惹出什么祸端，那便回天乏力了。”
朱同迟疑道：“请太子速派人前往龙州，让郑国公不要惹是生非，否则......”
他摇了摇头，停口不语。
常升着急追问：“否则怎样？你倒快说！”
朱同瞥了他一眼，看向朱标，道：“郑国公三十有二，却膝下无子。”
朱标脸色骤变。
按照明朝规定，爵位传承是嫡长子一脉。
若常茂被夺爵，膝下无子，那郑国公这个爵位，就会被撤销。
开平王常遇春，战功赫赫，若爵位都无法传承，日后九泉之下，他有何颜面，见老丈人及前太子妃常氏？
朱标神情凝重，缓缓点了点头。
......
当晚，八卦书场。
陆澜继续讲述三国故事，今晚讲《蔡夫人隔帘听密语，刘皇叔跃马过檀溪》。
乾甲号雅间。
朱标、李景隆、常升、朱同坐在椅子上，透过珠帘，遥望书场中央的陆澜。
因蓝玉之事，他们心情不佳，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听书。
听故事能消除烦恼的。
渐渐地，他们沉浸在精彩故事中。
朱标本一脸阴沉，听了会儿脸色缓和些，但听着听着，脸色又愈发沉重。
刘表与刘备商议立世子之事，触动了他的心事。
刘表认为，长子刘琦乃前妻所生，虽贤良却懦弱，次子刘琮是现任蔡夫人所生，颇为聪明，且蔡氏皆掌军务。
他欲废长立幼，恐碍于礼法。
刘备则直言，认为废长立幼，乃取乱之道。
朱标闻言，脑海“轰”地一声，几乎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