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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人间三月天,庙里初相见

电闪雷鸣。

这场戏剧般的恩怨仇杀随着梁氏夫妇的死亡而宣告落幕,可四月的暴雨,却一点儿也没有要消停的意思。

宴客赶到这里的时候,梁府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几具被雨水浸泡得略显肿胀且泛白的尸体。

而凶手已没有任何踪迹。

大雨骤落,仿佛铁了心一样要抹除所有记忆,这让少年不得不开始犯难。伫立凄风暴雨中,一脸茫然无措。

常言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他不禁想着,自己这算不算是收钱不办事?

“唉,算了。”

“小爷虽讨厌你夫妇二人表里不一的伪善作风,也看不惯你们暗地里干的那些腌臜勾当,但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小爷勉为其难替你们找一找真凶。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原本你梁雨生的意愿,是在月底解除我这客卿供奉的契约,故而咱们要立个期限。”

“最迟三月底,也就是说一旬之内,我若追得真凶,不妨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替你梁府问一场剑,也问个不平。

换言之,若一旬之内追凶无果,就别怪小爷爱莫能助了。”

宴客找来一辆马车。将两名护卫,两名侍女,以及梁氏夫妇的尸体搬入车厢内,然后驱赶马车驶离了梁府。

抽丝剥茧,查案断凶,他并没有这种手段。故而只能寄托天下香满楼,这个表面上经营酒肉女色,实际里做的却是情报生意的组织。

……

“付哥哥。”

初鸿追着扭断梁夫人脖颈后突然暴走发狂的付墨生,一路到了荒郊外,而后见那背影近乎力竭,以头抢地,倒在荒草泥泞之中,不省人事。

初鸿赶忙上前,扶起哥哥,见此处距离两人栖身的破庙不远,不假思索,小小身体便背起昏迷的付墨生踩着春泥,踏过没膝的春草,负重前行。

十三岁的丫头边走边泣,惹人怜惜的模样,倔强又委屈。她咬紧牙关,铆足那口气,生怕若哭了出来,便卸了劲。

她抹去脸上雨水,抬头已能看到庙门。庙里有一团光亮,举目漆黑的雨夜里跳动着微弱的火光,似乎是家在为她指引方向……

折书借宿破庙,堆砌篝火,当然不是为了谁指引方向。事实上她并不知晓此庙有主,她单纯地只想借着火光,将手上这本《落魄书生与一百零八座荒郊野庙》的故事看完。

是的,她很喜欢看书。尤其躲在温暖的被窝里,用夜明珠挑灯夜读,聆听窗外夜雨打芭蕉最有感觉。

当然离开孔丘之后,窗外芭蕉与她渐行渐远。就连夜明珠也没随身携带,但这并不影响她看书的热情。

真正喜爱看书的人,绝不会在意是在山崖畔,还是溪水边。故而离家以来,客栈酒楼,林中凉亭,哪怕官道旁的石墩上,都有她看书的身影。

从《山斋志怪录》、《狐女幽魂传》到《扶摇王与小娇妻的日常甜蜜》、《天骄的妖孽人生》、再到《钧天图》,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可谓收获颇丰,涉猎极广……

破庙里响起银铃般的笑声。

“笨书生。”篝火旁十五岁的清秀少女一身鹅黄裙衣,捧书乐呵呵傻笑不停。

她这一笑,粉腮梨涡浅浅,杏眼卧蚕,好不迷人。竟让背着付墨生,不知何时站在庙门前的少女看得呆了。

“初鸿……”

直到付墨生迷迷糊糊中喊了她的名字。少女才回过神,收回视线,抬臂抹了抹发梢滴落眼前的雨珠,背着哥哥往干草堆走去。

我草堆呢?

初鸿原地旋转,扑闪着大眼睛找了一圈,兄妹两人原本割芦晾晒捆好的干草,如今只剩下寥寥数十根,七零八落着。

初鸿将哥哥轻放,倚着庙里朱漆斑驳的杉木柱旁,循着脚下干草散落的方向,一直走到篝火前。

初鸿望着火焰映照的那张似美玉无瑕的脸庞,春风拂来温婉如兰的淡淡清香,不知怎么,原本满腔怨气竟随这一眼凭空消散。小丫头只好带着几分无奈说道:“你将干草都当柴火烧了,我怎么给哥哥铺床保暖呀?”

折书讶然抬眸。

看书看的物我两忘,这才意识到庙里已进了人。

她好奇盯着初鸿,小叫花一样的姑娘早已浑身湿透,布衫破烂,东一块西一块的,纤细的手臂和小腿上都沾着泥渍,像是这雨夜里遭了不少罪。

不过小丫头的眼睛却是很亮,炯炯有神。眉宇之间还藏着三分落魄难掩的贵气,当真是既惹人怜又招人敬,很是特别。

折书慌忙起身,随手将书页折了一角,藏在身后,白皙的脸上浮现些许歉意,“抱歉啊,我不知道这是你们的地方。”

说话时,她偷偷瞥了瞥杉木柱旁昏迷的少年。

她一袭鹅黄裙衣,高挑而修长。夜雨春风拂来,裙摆桃花绣与白纱衣随风轻扬。她偷瞥少年时,耳垂玉兰珠坠欢快轻摆,俏皮而可爱。

初鸿实在怪罪不起来。

她嘟囔着小嘴,灰溜溜走到一扇靠着墙体的高高木板前,用力推移,露出庙中偏门。

原来这荒野破庙别有洞天,还存在二进院子。倒是让折书颇为讶异。

推开刻意隐藏的偏门之后,初鸿复而背起哥哥,跨过门槛,从一侧连廊向后院庙宇走去。

折书负着双手小心翼翼跟在初鸿身边,轻声问道:“你哥哥,他生病了?”

付墨生情况复杂,又岂是生病二字能够描述概括,然而一时半会儿,初鸿却想不到合适的说辞解释,故而只是嗯了声。

后院偏殿掌了油灯,映出周围简陋却温馨的陈设。看得出来,这里是孤苦无依的兄妹二人用心经营的栖身之所。

这是他们的家。

在折书的帮助下,初鸿将哥哥放在坚硬的床榻上。原本他们晾晒的干草,是打算用来铺换床榻上早已老旧的被褥。当然现在再说这些,已于事无补。

初鸿没有抱怨,她很少抱怨。因为哥哥常说,命是自己的,运也是自己的,人生这条路上所遭遇的一切,是命也是运。要抱怨命运不公,不如先将自己揍一顿。

故而她沉默无言。

她开始有条不紊的照顾着付墨生,更衣,擦拭,喂水……

折书站在殿里,看着小丫头不知疲倦的背影,有些感触。她忽然想起临行前,自家姐姐赠予的须弥镯。她‘啊’了声,抬起手腕,右手一抹,一床凤纹绣丝衾被她抱于怀中,要递给初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