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章 祖孙
“老汉家薄,寻日里也只有这些寡酒素菜,李小哥可莫要嫌弃。”
陈老汉和穗穗住的正房里,两碟青菜被摆到了李牧面前。
他年岁大了,平日也没什么能讨生计的办法,节省银子的办法就只得从牙缝里往出抠。
此刻见李牧没一会的功夫就将一碗热腾腾的稀饭连水带糠吸溜干净,陈老汉不禁感慨道:“小哥家那边的灾挺严重吧?”
“嗯?啊对,死了许多人。”
乍听这话,正忙着大快朵颐的李牧险些没反应过来,待回过神后连忙点头,嘴里嚼着半根蕨菜,又吞下一口稀粥,含糊不清道:“镇子的人几乎都死光了,城里也好不到哪去。
几年颗粒不收,有钱都换不来粮食,到处都是被饿死的人。”
糠粥的味自然谈不上多好,奈何此时李牧经历了一夜的引气入体后,五脏庙就像是被几条猫爪抓挠一般刺痒,哪怕再简单的粗茶淡饭一进到嘴里也香的没边儿。
“慢点慢点,还有许多。”
见他吃的如此着急,陈老汉忙又去了后屋,这回直接将煮粥的锅具端了上来,心中更加坚信李牧是受灾逃荒来的。
“多谢。”李牧道了声谢,随后继续填满五脏庙。
昨日给老汉的那点碎银足够他连吃一个月这种糠粥了,故此李牧心中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
反倒是趴在门口处张望他的穗穗,这时候小手搅着衣服上的补丁,眼馋的咽了两口唾沫,看向陈老汉,诺诺开口:“爷爷…”
“大哥哥他…他好能吃……跟您之前同穗穗讲的话本中的妖怪一样……”
李牧:?
“咳……穗穗,住口!”陈老汉也不免脸上一阵尴尬,歉意的朝李牧拱拱手,:“小孩子不会讲话,是老汉无礼了。”
说罢,他又看着那满满一锅的糠粥转瞬见底,也不免嘬了嘬牙花子,啧口道:“倒是李小哥你这……呵呵,着实也吓到老汉了。”
要知道,这一锅的粮食放在平日可是足够他们祖孙俩吃上整整一日了,而如今只分给了李牧一人,看样子他还意犹未尽。
真真有些吓人!
“让您老见笑了。”李牧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这一锅糠粥虽说多半是水,不怎么抗饥,可终归体积在那,若是普通人怕是早就被撑圆了肚皮。
“难道是因为修炼了的缘故?”
眉头不经意皱了两下,李牧心中微沉。
若真是如此,他身上这点散碎银两,怕是难以像计划中那样撑个一年半载。
想到此,李牧转手又摸出了半块碎银,递到陈老汉面前,讪笑两下:“我自幼食量就大,这点银子您老收下,劳烦多备些糠米。”
以他眼下这个肚量再求好酒好肉显然是不能了,幸好李牧对此也不甚挑剔,只管能填饱肚子即可。
已经见识过他饭量的老汉这回没再推脱,将银子小心收好,叹气道:“小哥莫要多心,只是老汉孤家寡人,又要带着穗穗这半大孩子,实难有份活计谋生,否则怎敢再要小哥的银钱。”
“不妨事。”
李牧摇头,看向躲他老远的穗穗,有些好笑。
后者见他看来,则是噌的一下跑到陈老汉背后,紧紧扯住老汉衣角,唇角一憋差点哭出来,:“穗穗没多少肉,大哥哥别吃穗穗…虎子肉多,能够大哥哥吃好久哩!”
“啊?哈哈哈!”
童言无忌,李牧和陈老汉对视一眼,均是忍俊不禁。
———
鎏金兽首门环颤动,四对身着彩衣的婢子鱼贯而入。
朱漆的桌案旁,一个身材肥硕的中年男人岔腿而坐,满是肥肉的腮鼓动几下,呸的一口将那方才嚼了一半的乳鸽啐了出去,表情不爽。
在他下手处,一个差役打扮的男子俯身躬背,这口秽物好巧不巧直接砸在了他头上,烂肉、碎骨油渣混着口水,好不恶心!
然而,面对如此羞辱,男子却连头都不敢抬,仍保持着之前的动作,声音中多了几分颤意,:“周管事,并不是我等不尽心效力,实在是那大雨把痕迹冲刷的太过干净,加之那地方偏僻,事发时无人瞧见……”
“嗯?”
未等他的话说完,上手的周管事便冷冷打断:“不是听说有足印可循么?”
“这……”
闻言,差役顿觉心慌,额上像是洒了水般冷汗直流,赶忙解释:“确有此事,小的们一路追寻足迹,估摸着那人是进了城,可武康县人口众多,衙门又缺人手,这事……实在是难办啊。”
“难办?”
周管事脸色顿沉,斜睨他,:“丁三,你这身皂狗的皮穿得久了,怕是已然忘了这武康县究竟是谁在主事了?”
嗡!
此话一出,被唤作丁三的差役瞬间打起了哆嗦,两条膝盖顿时软趴趴跪倒在地,咚咚磕头,:“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哼!”
周管事冷哼,比小萝卜还粗的手指一下下敲在案上,狭细的一双眼眯的更紧:“既然已有足印佐证,你便依此对照,最多允你一月,若是时候到了还查不出……”
“那你便再也不用查了。”
说到最后,他阴骘的目光猛然盯上后者,其话不言而喻。
“下去吧。”
挥挥手,有家丁将差役遣送离府,周管事理了理身上的华服,抹去嘴上油污,一路哈着腰小跑到了后院,在一间看似普通的房前站下,谄媚小声:“回禀主人,已经有线索了,不出一月定将那凶徒捉住!”
房内静悄,没人应答。
周管家也并未在此逗留,交代完事情后便又疾步离开,隐约听见身后有锁链嗡动的声响连绵,紧接着孩童凄厉的惨叫让人脊背发麻。
“哼,嚎什么嚎,不就是取点血嘛!一群没点眼界的凡子,他日主人荣登仙途,这功劳自然也有你们一份。”
说话间他已转回前院,再次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模样,大手抓过一瓮煨了三日的佛跳墙向口中塞去,含糊自语,:“那癞子夫妇无堪大用,死了也便死了。
倒是那夜丢出去的豕,倘若真是他做的,定不能叫他继续活着!否则把院子里的事儿宣扬出去,触怒了上头的仙人可就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