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宁:金枝策马送红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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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初见(下)

昭宁此行本不想惹人注意,但奈何实在想尝一尝那酒。

于是起身,往楼上走去。

“这位公子,我今日专程来此,只为见识一下这雪醅。但实在不巧,公子手中便是今日的最后一壶了,不知公子能否割爱,将你手中这壶酒让与在下。”

本在欣赏对面几人作画的云翊,闻声转过头来,便看到一张戴着面具的脸。

虽只露出素唇与精致的下颚,但云翊一眼便看出了,这是位女子。

云家二郎常年混迹市井酒肆,与他那守礼的大哥不同,识人对他来说就是小事一桩。

只瞥了一眼,云翊便转开了眼神,再没有直视昭宁的脸。

既然已经看出人家是女子,便再没有盯着一位姑娘看的道理。

云翊听她一口官话正音,想来不是凉州人。

竟还敢女扮男装独自出门,倒也是个有趣的。

莫不是平阳城哪家的贵女来此地探亲?

听说京师世家贵女个个都是诗、酒、花、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那便让他来试她一试。

云翊把旁边的椅子拉开,示意昭宁坐下。

继而说道:“这位公子,我今日约了好友来此品酒,如若把这酒让给公子,一会儿我好友到了,酒却不见了,我岂不是失信于人。”

人家说得也在理,那便改日再来吧。

昭宁正准备离开之时,背后却响起一句:“不过,也不是没有法子。”

昭宁闻言,转过身来,“公子的意思是?”

“看到那边作画之人没有?”

昭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只见三人在对面墙上作画,四周围满了文人墨客,也有人不时点评几句。

昭宁还是不解,他们作画与这酒有何干系,“公子想说什么?”

“这酒楼的客人以文人居多。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小兄弟既来此,便以这里的规矩来决定吧。你也去作一幅画,要是能赢了那三人,这酒便送你了。”云翊挑眉说道。

他只是想看看世家贵女的能耐如何,却不巧恰恰踩在了昭宁的痛点上。

“我不会作画。”

云翊倒是没想到她这么直接,虽有些惊讶,但也更加觉得有趣了。

“既如此,那边墙上有一幅画,你看如何?”

云翊起身,拿起放在桌上的折扇,用扇柄指向西侧一面墙壁。

整面墙壁是一幅完整的雏鹰展翅图。

昭宁虽不会作画,但赏画还是会的。

“极好。”

云翊闻言嘴角微翘,这姑娘怎么说话直来直去的,倒是有些可爱。

“那幅画是我作的,在这楼里也放了许久了,今日若能请姑娘为此画赋诗一首,也是在下的荣幸。”

“我不会赋诗。”昭宁回道,脸色已经有些微红。

这下倒是把云翊难住了,“公子既不会作画,也不会赋诗,那来这楼中是作何?”

“来喝酒吃饭啊,这不是酒楼吗?”

“哈哈哈哈。”这番直爽倒是把云翊给逗笑了。

而昭宁却误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不通文墨,是个只知道吃喝的。

“云公子是在嘲笑我吗?”

云翊的笑容即刻收起,不似刚才那般懒散,眼中多了几分警惕。

“你怎么知道我姓云?”

难道是西戎的暗探?

西戎与大周一直剑拔弩张,培养了一大批暗探,散布在大周各地。

那些暗探个个精通大周官话,混在大周百姓中谁也分辨不出。

再观此女子,腰背挺拔,臂弯有力,确实像是习武之人。

昭宁看他如此反应,方才意识到自己一时情急说错了话。

急忙找补道:“我刚才听店小二叫你云公子,便记下了。”

说完,连忙转身下楼,坐回原位置,迅速填饱肚子便离去了。

云翊站在二楼一直盯着她离去的背影。

她在撒谎。

店小二根本不知道他姓云。

容晅晔终于到了,拍了拍他的肩膀。

“看什么?这么入神。”

顺着云翊的视线望去,只见一道年轻男子的背影。

他怎么觉得那人走路的身影有点像昭宁?

一定是自己看错了,昭宁远在平阳城,怎可能出现在此处?何况那分明是个男子。

云翊敷衍回道:“没什么。”

实则心里已经记下了此人,非得查清楚不可。

“听说安国公来凉州城商议增援事宜?”

此事凉州城人人皆知,也算不得什么机密,所以两人在这里便直接聊了起来。

“嗯。说是要借调粮草。”

北境缺粮,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八十万玄甲军陈兵北境,每日消耗的粮食可不是个小数目。

“何时抵达?”

“好像就是今日。”容晅晔抿了口酒,风轻云淡地回道。

“今日?那你还约我出来喝酒。”

“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那些官场应酬的场合。”

容晅晔起身走到他身旁,一把拽住他的手腕,“走,我与你一道回将军府。”

急得云翊只能仰头,猛地一口喝下酒杯里的酒,“哎哎,你别急啊。”

到了将军府,门口守卫增加了三倍。

如此情形,安国公应当是到了。

两人并排进府,云翊觉得今天的容晅晔似乎不如往日那般沉稳。

“晅晔,这位安国公,与你有何渊源吗?”

有何渊源?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世人皆以为他们是仇人。

沉默片刻,容晅晔只答道,“没有安国公,我可能无法活着来到凉州城。”

正厅。

安国公一行十余人,都在此处了。

正厅右侧依次坐着云将军、云夫人、云家军副将裴虎、云霁。

左侧为首的是一位身着玄色甲胄的长者,须发花白,颇有威严,想必这位就是安国公了。

旁边还坐着两位同样年纪的老将,其余十来人列成一排站着。

随着云翊的视线往后,嗯?怎么有道身影好像有些眼熟啊。

还是刚才那身玄色鳞纹飞肩锦袍,银色面具下目光如炬。

不过那双眼睛此刻并未看他,而是落在了他身后的容晅晔身上。

云翊视线往左一瞥,发现此人手上还多了一把佩剑。

云翊师从北境第一剑客肖玉清,所以他善使剑,也识剑。

眼前之人手上的这柄剑,正是与“含光”、“宵练”并称“商天子三剑”之一的“承影”。

今日居然让他有幸见到了真的,果然如传闻一般,精致优雅。

相传此剑出炉时,“蛟分承影,雁落忘归”,由此得名“承影”。

原来她是安国公的人,那会说官话也就不奇怪了。

不是暗探就行,也算是省了一桩事儿。

云将军看他一副纨绔公子的打扮,不知道刚从哪儿回来。

眼睛还不知道在看向何处,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立时有些生气。

但见到圻王也在,只能忍住怒火,不便发作。

除安国公外,众人皆起身向圻王行了一礼。

容晅晔经常来将军府,便也就没有让人提前通禀。

不过今日情形不同,难免要客气一二。

“各位免礼。云将军,本王今日不请自来,给将军添麻烦了。”

“哪里的话,王爷请坐。”

云老将军说罢,云霁早已起身,请圻王坐下。

云霁起身后,走到弟弟身旁,小声说了句:“快去把你这身衣服换了。”

余下众人却见圻王并未落座,而是往里走到左侧首位前,躬身行礼“外公。”

“外公?”

除了安国公身旁王、赵两位将军以外,其余人都难掩震惊。

大周无人不知,圻王的母族是已经死绝了的。

而安国公是先皇后的父亲,这两人应该是仇人呀,怎么还以爷孙相称?

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中,安国公起身,扶起容晅晔。

方才还一脸庄重严肃的脸上,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晅晔,在凉州可还习惯?”

“孙儿一切都好,谢外公挂念。”容晅晔柔声回道。

“外公,此次来凉州要停留几日?可有时间去孙儿府上一叙。”

容晅晔虽盛情邀请,但安国公是断然不能去的。

他的身边,容晅晔的身边,朝廷眼线多不胜数。

于是借口说道,“我此次前来是为正事,两日后便要回北境,就不去你府上叨扰了。今晚,你留下来,在云将军府上,一起吃个饭吧。”

容晅晔不会不懂安国公良苦用心,便顺水推舟道:“那就麻烦将军和将军夫人了。”

云夫人马上出来打圆场:“不麻烦,不麻烦。王爷请先坐。”

众人短暂见了一面之后,安国公带着王、赵两位将军与云老将军、云霁一同去了议事厅详谈粮草事宜。

直至斜阳晚照,议事厅的门终于打开,云霁带着王、赵两位将军去了前院。

安国公和云老将军还在屋内交谈,不过此刻说的不再是政事了。

“云将军,晅晔在凉州城没有根基,日后还望您多照顾。”

云将军哪敢担安国公一声“您”啊,忙说道:“国公客气了,王爷在凉州城,亦是我的上级,我自会全力辅助王爷守护一方平安的,您老就放心吧。”

“那便好啊,那便好。”安国公欣慰一笑。

云将军其实有点云里雾里的,实在摸不清楚这两人的关系,但看安国公的样子,是真的关心圻王,那他只管照做便是。

翌日,云家军军营。

云将军亲自带着安国公等人参观云家军士兵的日常操练。

行至演练场,将士们看到是云老将军亲自带队,一行人也都身着铠甲,个个器宇不凡,便猜测应当是来了大人物,操练得更加卖力了。

队伍中不知道是谁先起头,“各位将军来比试一场!”

后面便陆续响起了附和的声音:“比试一场!”“比试一场!”

“哈哈哈。”

云老将军爽朗一笑,转而询问安国公:“国公,您看,要不……来一场?”

安国公也不是扭捏之人,转身便招呼自己身后一位年轻的将领上前,“司徒都尉,你来。”

司徒都尉几个大步上前,安国公向众人介绍道:“这位是我手下的轻车都尉,司徒星曜,十年前的武状元。年纪应该比云少将军稍长几岁,便让他二人比试一番如何?”

这位“云少将军”指的自然是云霁。

云霁是儒将,加上继承了云将军的好皮囊,虽身在军营,却颇有世家少年风姿,与一般武将相比,显得瘦弱了些。

二人比试的项目是:军跤。

需卸去甲胄,不用任何兵器。

卸去铠甲之后的云霁,细腰长腿,不似司徒星曜那般壮硕。

下面的士兵们都替自家少将军捏了把汗,这要是在自家地盘上输了,那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却不料,云霁一招“拿腰”,双手锁卡司徒星曜咽喉的同时,用膝盖压迫其腰椎骨,手臂和膝盖反方向同时用力。

点到为止,云霁在并未伤及司徒星曜椎骨的情况下,赢得了比试。

场下一阵掌声和欢呼声。

司徒星曜虽然输了,但却输得十分有气节,先谢过云霁手下留情,再回到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