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范60年音乐文论选(套装共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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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回响

苏联卫国战争歌曲概览

世界各国的“二战”歌曲各有千秋,但无论立意的深刻、内容的丰富、风格和形式的多样,还是数量和质量,欧美各国的歌曲都不能与苏联卫国战争时期的歌曲相比。苏联卫国战争歌曲是20世纪独特的文化现象和社会现象,是人类文化史上最有光芒的、无可重复的艺术珍品。

苏德战争的各个阶段,都在歌曲中得到艺术的反映。从中我们可以感受到苏联人民当时的思想感情、情绪、愿望和意志。战时的歌曲足以组成苏联卫国战争的一部“歌曲编年史”。我们循着战争的历程试着作一回顾:

1941年6月22日凌晨4点,德国法西斯实施代号为“巴巴罗萨”的侵略计划,以136个师、47000门火炮、4300辆坦克和5400架飞机,在苏联全长2000公里的西部边境,同时越过边界,发动了一场蓄谋已久的闪击战。成千上万吨炸药和炮弹把和平的城市和乡村变为废墟,成千上万的和平居民被夺去生命。苏联政府发出了全民总动员令:“社会主义祖国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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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圣的战争》的词曲作者(左)列别杰夫-库马契(1898~1995)阿·阿列克桑德罗夫(1883~1946)

战争一开始,作曲家们和诗人们立刻自发地投入这一伟大的斗争。苏联作曲家协会成立了“歌曲司令部”,由阿·哈恰图良(А.Хачатурян)总负责。战争爆发后的第二天,也就是6月23日,诗人列别杰夫-库马契(В.Лебедев-Кумач)就写出了愤怒的诗篇《神圣的战争》(Священная война),号召全民抗战。诗于6月24日见报,6月25日,苏军红旗歌舞团的领导人阿·阿列克桑德罗夫(А.Александров)就为它谱了曲。6月27日,在莫斯科的白俄罗斯车站,歌舞团第一次演出这首歌。歌声一响起,数千名整装待发的战士们唰地一下全站了起来。“起来,巨大的国家!起来,决一死战!”战士们神色庄重地听完,然后登上列车,开赴前线。第二批战士进站集合,歌曲又演出了一遍。就这样,先后演唱了5遍,为一批又一批的战士壮行。

阿列克桑德罗夫的歌曲汲取了早期革命歌曲和颂歌的音调,具有史诗性的严峻气质,每一个音符都像射向敌人的子弹,每一个字句如同战士的钢铁誓言。歌曲节奏很有特色,它用三拍子写成,却具有队列进行曲般的特征。以小调调式起句,严谨的旋律——这一切贯穿着战争初期的不安的、严峻的情绪。副歌开始时转为大调,出现了胜利的呼唤,旋律进行变得流畅宽广。接着又重复了前面的乐句,表达了战斗不可避免以及军人对祖国、对人类的职责。

《神圣的战争》是响应卫国战争的第一首歌曲,是由民间发布的、用音符写成的第一篇檄文和第一个战争动员令,在苏联音乐史上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它自始至终贯穿整个战争,有位军官回忆道:“每逢艰难的处境,一唱起《神圣的战争》就会增添新的力量。我和我的同志们意识到,不光是我们在作战,而是整个国家在为我们人民的自由而战,为人类的幸福未来而战。”这首歌后来被誉为“苏联伟大卫国战争的音乐纪念碑”。

几乎与《神圣的战争》同时,还有许多作曲家和诗人纷纷拿起笔,在战争爆发的头两天,他们便创作了40多首歌曲,而在一周之内,便已近200首了,著名的有:《勇士歌》(Песня смелых)(苏尔柯夫词、别雷曲,А.Сурков и В.Белый)、《再见吧,城市和乡村》(До свиданья,города и хаты)(伊萨柯夫斯基词、布朗介尔曲,М.Исаковский и М.Блантер)、《为了祖国,前进》(Вперёд,за Родину) (列别杰夫-库马契词、杜纳耶夫斯基曲,И.Дунаевский),还有赫连尼柯夫(Т.Хренников)作曲的《人人为祖国》(Все за Родину)和《送别》(Прощание)、肖斯塔柯维奇(Д.Шостакович)作曲的《无畏的志愿兵在行进》(Храбрые добровольцыидут)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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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曲家索洛维约夫-谢多伊(1907~1979)

歌曲《海港之夜》(Вечер на рейде)也诞生在那个时候。那是战争爆发后的第二个月,德国侵略者已经逼近列宁格勒。8月8日,拥有29个师的德国北方集团军突破了列宁格勒最外围的第一道防线。希特勒命令冯·瑞布元帅不惜一切代价拿下涅瓦河畔这个城市。希特勒叫嚣:“决不接受列宁格勒任何形式的投降!列宁格勒必须从地图上抹掉!”面对强敌压境,列宁格勒人自发地组成志愿队伍。250万人口,每天有50万(其中也有文艺界人士)轮番参加构筑城防工事,把列宁格勒变成坚不可摧的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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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丘尔庚(1903~1971)

8月的一个星期六傍晚,作曲家索洛维约夫-谢多伊(В.Соловьёв-Седой)在港口帮助装卸木材。劳动结束后,他倚在防波堤上休息。港口泊着“马蒂号”布雷舰,晚风从舰上吹送来隐隐约约的手风琴声和歌声。作曲家心中一动:“也许那些水兵们明天就要踏上危险的征途,在今天这个美好的夜晚,他们在想些什么呢?”作曲家回到家里,写下了后来流传极广的抒情歌曲《海港之夜》,并请诗人丘尔庚(А.Чуркин)按他的意图填上了词:“啊,别了,亲爱的海港!明晨将启程远航……”

《海港之夜》含有城市浪漫曲的元素。气息宽广,以曼唱结合吟诵的旋律表达了人们当时共同的心情。曲调凝固在悠缓的歌声或停留在休止符上,仿佛在沉思、在倾听和体验:当面临生死存亡的危难险境,人们会特别深刻而直接地感受到同志情谊的力量和亲人、乡土之爱。使千百万人联系在一起的,不光是战斗目标的一致,而且是思想、感情和情绪的共通性——这才是《海港之夜》真正的主人公。索洛维约夫-谢多伊把抒情的内容和爱国主义情感融合在一起,开创了“战时抒情曲”的先河。

德国侵略者分北、中、南三路进攻苏联。在南路,德国的南方集团军和中央集团军共65个师直逼乌克兰首都基辅。到了9月1日,德国坦克强渡过德涅泊尔河。9月下旬,德军完成了合围。9月26日,基辅失守,近70万苏联红军,只有15万人突围出来,其余的被俘,或者壮烈牺牲。

作为一名军事记者的诗人多尔玛托夫斯基(Е.Долматовский),那时也刚从敌人包围圈里跑出来;担任西南战线歌舞团指挥的弗拉德庚(М.Фрадкин)也刚刚随部队撤到德涅泊尔河岸;他们俩在这沉重的时刻相遇。作曲家后来回忆道:“每放弃一寸国土,每一寸被敌人蹂躏的故乡大地,都在我们心头激起痛苦。”他们合作写了一首《歌唱德涅泊尔河》(Песня о Днепре),歌舞团排演时,当唱到“谁为祖国死,永远有光荣,壮烈牺牲是英雄”,合唱团所有的人开始抽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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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曲家弗拉德庚(1914~1990)

这首歌把抒情性同戏剧性、英雄性和悲壮性相结合。音乐徐缓、沉痛、森严,流露的不仅是痛苦,而且有愤怒,有对胜利的信念!从中可以听到复仇者刚毅的步伐,要从侵略者手中解放伟大河流的两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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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多尔玛托夫斯基(1915~1994)

1941年9月下旬,按照希特勒亲自制定的“台风”计划,德军出动了74个半师,共180万人,从北、南、西三路,直扑莫斯科。希特勒叫嚣:“10天之内一定要攻占莫斯科”,并扬言要在十月革命节在红场举行阅兵典礼。苏军尽管拼死抵抗,终不能阻止德军的推进,损失惨重。10月初,苏军第一道防线失守,形势危急。诗人苏尔柯夫当时作为一名军事记者,随着军团司令部突围出来,撤到莫斯科近郊,身边许多朝夕相处的战友们都牺牲了。他给妻子的家信中附了一首小诗,其中有这样的诗行:

此刻你离我多么遥远,
我们中间是白雪连绵,
去你身边有多么困难,
距离死亡却近在眼前。
唱吧,手风琴,冒着风雪,
把那迷路的幸福召唤!
心中燃烧着不灭的爱,
窑洞虽冷也觉得温暖!

当时在海军总政治部任音乐顾问的作曲家李斯托夫(К.Листов)偶尔见到这首小诗,立刻被它打动了。作曲家说:“德国人兵临莫斯科城下,我在前线,家里人疏散去了大后方。我认为当时没有一个人精神上不感到痛苦。”歌曲《窑洞里》(В землянке)并不摒弃诗篇中含有的忧伤的意味,但忧伤而并不消沉,并不失魂落魄。作曲家选择了圆舞曲形式,整个上半段是小调调式,亲切感人,高潮处迸发出对亲人的强烈的思念,以大调乐句明朗有力的气质加以衬托,接着笔锋一转,又回到小调式的娓娓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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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曲家李斯托夫(1900~1983)

《窑洞里》流传极广,后来甚至被改填各种词,多达数十种。有不少是对这封“前线来的音乐书信”的答复——以姑娘的名义向前方将士表明心迹:完全可以相信姑娘的爱和忠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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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联军人参加1941年11月7日的红场阅兵典礼后直接开赴前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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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影片《全歼德寇于莫斯科城下》剧照(1942)

莫斯科从9月下旬受到攻击,经过3个月的浴血苦战,消竭敌人力量之后开始转入反攻,到第4个月——1942年1月7日,莫斯科保卫战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关于这一伟大战役,苏联摄制了一部战场实录影片《全歼德寇于莫斯科城下》(Разгром немецких войск под Москвой),邀请作曲家莫克罗乌索夫(Б.Мокроусов)为影片创作主题进行曲《莫斯科保卫者之歌》(Песня защитников Москвы)(苏尔柯夫词)。莫克罗乌索夫向以写小调调式的忧伤而抒情的歌曲见长,但这首进行曲一反他往常的风格,豪迈雄壮,“我们已经没有退路,我们身后就是莫斯科!”表达了人们同仇敌忾的决心和必胜信念。歌曲后来流传到斯大林格勒、卢加、白俄罗斯,传遍全国。当卡都柯夫上将率领的坦克军团攻入法西斯德国的本土时,将士们高唱这首歌,因为这条漫长而艰巨的胜利之路就是从莫斯科城下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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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曲家莫克罗乌索夫(1909~19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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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曲家杜纳耶夫斯基(1900~1955)

关于歌颂莫斯科保卫战的最好的歌曲无疑是杜纳耶夫斯基在次年创作的《我的莫斯科》(Моя Москва)(李相斯基词)。这首歌一反他战前那种明朗欢快的风格而显得严峻深沉,但在音调上依旧显示出他独特的创作个性。五十多年后的1996年,莫斯科市政府作出决议:《我的莫斯科》被定为莫斯科的市歌。

莫斯科反攻初战告捷后,随即举行全线总攻,至4月20日,歼敌50余万人,坦克1300辆。苏联红军向西推进了100—350公里。在此以前,德国军队所向披靡,几乎征服了整个欧洲,可这回却在莫斯科碰得头破血流。这是德国法西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第一次遭到挫败,“德军不可战胜”的神话破产了。博利斯·阿列克桑德罗夫(阿·阿列克桑德罗夫之子)此时创作的一首歌曲如石破天惊,那便是《万岁,我们强大的祖国》(Да здравствует наша Держава)。这是一首非常明朗、非常豪迈的男声合唱进行曲——音调高亢乐观,没有一丝阴云。歌曲体现了苏联人民对社会主义祖国力量、对未来的胜利充满信心。这一信心在已经取得胜利的莫斯科保卫战中,以及1942年6月至1943年2月的斯大林格勒会战中得到充分的印证。

这一年,白俄罗斯作曲家留班(И.Любан)的一首简易、明朗的祝酒歌《我们举杯》(Наш тост)也广受欢迎。残酷的战争还在进行,而歌曲的作者却已经在为未来的胜利“干一杯再干一杯”。留班说:“主要的是,我们深信不疑,我们一定能熬过一切考验、一切灾难,一定能最后战胜法西斯。”

在战争年代,“祖国”这个词所包含的崇高、神圣和亲切的意义就格外突出了。查哈罗夫(В.Захаров)次年创作的一首《光荣归于苏维埃强国!》(Слава Советской державе!),尽管最后的胜利未决,作曲家已经在为必胜的祖国献上颂歌了。气息宽广的多声部合唱曲,稳重有力,象征着苏联人民无坚不摧的精神和力量。

“歌曲编年史”中特殊的一章是游击队歌曲。

不屈的人民出没在敌后的密林和沼泽地,打击侵略者。在这种险恶的环境中很少有可能唱着歌列队行进,,所以大部分游击队歌曲并不是进行曲,而是悠缓的曼唱——或者是叙事性的,或者是抒情性的。

作为莫斯科的门户斯摩棱斯克地区,活跃着一支使敌人闻风丧胆的游击队。查哈罗夫1942年创作的《雾啊,我的雾》(Ой,туманы мои)(伊萨柯夫斯基词)便是反映他们的战斗生活的。歌曲并没有具体的情节,也没有叙述任何事件,尽管提到“斯摩棱斯克大道”,但它体现出的却是全体人民的义愤,像是历史的宣判:“为母亲,为孩子,报仇雪恨,决不让匪徒们逃回去!”

歌曲的前半首特别接近农民民歌风格,明朗平静,表现“大草地和森林”的大自然景象,但从中也可隐约地感觉到稳重的行进步伐,具有坚定刚毅的特征——这在后半首体现得更为强烈。后半首合唱部分,音乐气质改变了,转为严峻威猛,仿佛从地层深处升腾起一股遏制不住的力量。

诗人索甫罗诺夫(А.Софронов)和作曲家卡茨(С.Кац)应布良斯克游击队的请求而写的《布良斯克森林哗哗响》(Шумел суровый брянский лес)也是当时广为流传的歌曲。三拍子的曲子,但并不是轻快的圆舞曲,每小节第一拍运用分解和弦三连音,使曲调显得沉着稳健。从整体风格来说,它更接近于城市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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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曲家卡茨(1908~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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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索甫罗诺夫(1911~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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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扎罗夫(1904~1984)

在1942年还有一首不可多得的作品,那便是叙事性歌曲《神圣的石头》(Заветный камень)(一个黑海水兵的故事)。1941年11月,德军在克里米亚战役中突破苏军防线,直趋塞瓦斯托波尔。要塞经过8个月的艰苦防御,于6月29日失守。后来报上有一篇战地特写,记载了一桩真实的事:一位负了伤的黑海水兵在最后撤离要塞时,捡了一小块花冈岩石,他临终留下遗言,要战友们打回塞瓦斯托波尔去,并把那块神圣的石头放回到那里的峭岩上。

这确是一个极为感人的故事,莫克罗乌索夫据此创作了歌曲,并请诗人扎罗夫(А.Жаров)填词:《神圣的石头》。英雄水兵的这首临终抒情独白,发展了俄罗斯古老的水兵歌曲的风格——歌曲悲壮深沉而凝重,揭示了主人公对家乡的深切的爱,具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内在力量。

战争越是严酷,人们越需要抒情歌曲,因为这类作品充满了温情,似一泓清泉,滋润了被战火烤灼而干涸的心灵。人们可以从中听到自己情感的回响,有勇气、有信心地生活和战斗下去,度过艰难,坚持到幸福的最后到来。

作家西蒙诺夫(К.Симонов)在战争头一年写过一首小诗《等着我》(Ждименя)。主人公向妻子(或女友)殷切地叮咛:哪怕断了音讯,哪怕传说“我”已阵亡,哪怕别人都已绝望,但“你”一定要等我归来,“只有你的等候,才能使我得救”。有不少作曲家为这首诗谱曲,但唯有布朗介尔作曲的那一首最受欢迎。那是一首带有浪漫曲气质的抒情歌曲,似在娓娓地诉说着无限深情。有位战士在战后写信给西蒙诺夫说:“是您的诗,以及您的诗里所表达的亲人的深切的爱,支持我们度过全部的战争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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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西蒙诺夫(1915~1979)

这一年的抒情歌曲,驰名的还有布朗介尔的《我亲爱的姑娘》(Моялюбимая)和赫连尼柯夫的《有座可爱的城市远在北方》(Есть на северехороший городок),轻盈活泼,是部队的小伙子思念远方的女友。

莫斯科和斯大林格勒会战的胜利,成为苏德战争和整个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伟大转折,这给1943年带来好兆头。苏联军民扬眉吐气。这一年的歌曲创作也一扫压抑和沉重的气氛,如同乌云过后显露出明朗的天色。阿·阿列克桑德罗夫的《苏军之歌》(Песня о Советской армии)和前面曾提及的查哈罗夫的庄严颂歌《光荣归于苏维埃强国》正是这一年的佳作。

战时歌曲以战斗行军歌居多。奥沙宁(Л.Ошанин)词、克鲁契宁(В.Кручинин)曲的《俄罗斯的心灵》(Русская душа)是队列进行曲,叙述一位战士从战地医院回家探亲,胸前佩着第一枚勋章,妻子问他是怎么得来的,战士回答:“因为我胸中是俄罗斯的心灵”。列宁格勒的三位业余作者创作的《歌唱拉多伽湖》(Песняо Ладоге)和多尔玛托夫斯基词、弗拉德庚曲《在我们的斯大林格勒》(В нашем Стаинграде)是两首抒情歌曲,前者歌唱被围困的列宁格勒与后方之间的唯一的一条通道——拉多伽湖,正是由于这条“生命线”的畅通,列宁格勒被围900天而敌人始终没能进入这座英雄的城市;后者歌唱英勇顽强的斯大林格勒保卫者。

乌克兰沦陷已有三年。阿·阿列克桑德罗夫的男声叙事合唱曲《乌克兰史诗》(Поэма об Украине)以乌克兰民歌《德涅泊尔河掀起了怒涛》(Реве да стогне Днiпр широкий)(舍甫谦珂词,Т.Шевченко)为主导音乐,叙述德国法西斯在乌克兰的暴行。盖世太保甚至残暴地杀害了一位双目失明的民间游吟歌手,毁坏乌克兰十九世纪伟大诗人舍甫谦柯之墓。合唱最后以最强音唱出了:“德涅泊尔河重获自由,两岸人民重又欢笑!”歌曲的预言很快成为现实,就是这一年的11月5日,基辅获得解放。

索洛维约夫-谢多伊笔下的主人公,往往是位讨人喜欢的、纯朴的、风趣、乐天的小伙子,甚至有几分腼腆。他1941年在战争前夕写的一首《唱吧,我的手风琴》(Играй,мой баян)非常受欢迎。1943年,他的又一首新作《在阳光照耀的草地上》(На солнечной поляночке)(法梯扬诺夫词,А.Фатьянов)被到处传唱。小伙子向姑娘表白情意,姑娘半真半假地说:“等你胸前挂满勋章再说。”音乐带有好幻想的、忧郁的、调皮的成分,作曲家在创作中巧妙地采用了民间的对句歌形式和流利的手风琴华彩乐句。他的另一首歌曲《当歌唱的时候》(Когда песню поёшь),主人公是前线的一位战士,他和远方的心爱的人互诉思念之苦,“但在歌唱的时候,你会轻松一些”。歌曲异常纯朴、真挚,充满了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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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法梯扬诺夫(1919~1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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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靠近前线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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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曲家布朗介尔(1903~1990)

1943年“战时抒情曲”的力作,当推布朗介尔的《在靠近前线的森林里》(В лесу прифронтовом)(伊萨柯夫斯基词):一群战士在靠近前线的森林里小憩,森林一片秋色,刚才还是枪炮声震耳欲聋,而此刻却是出奇的宁静,只有手风琴在轻轻地奏着一首古老的圆舞曲《秋之梦》(Осенний сон),撩动了战士们的乡愁。歌曲先用略带梦幻般的感伤的小调式圆舞曲旋律唤起人们对家乡、对往日美好时光的回忆;继而转向关系大调,用明朗昂扬的音调唱出了“人人知道唯有通过战争才能重返家园”。这首歌曲交织着高度的公民自觉意识和对亲人的刻骨铭心的爱,当时不知使多少人为之动容,激励战士为了祖国,为了亲人,为了美好的一切去狠狠打击法西斯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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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伊萨柯夫斯基(1900~1973)

1944年,苏德战争进入第4个年头。苏联红军转守为攻,连续发动了10次歼灭性的打击,解放了大片国土,春天终于来到了战场,夜莺的鸣啭勾起了战士们的思乡之情。法梯扬诺夫词、索洛维约夫-谢多伊曲的《春天来到了我们的战场》(Пришла и к нам на фронт весна)与《在靠近前线的森林里》有异曲同工之妙。尽管此刻还有“炮在响”,尽管“到明天又要拿起枪”,但人们已经透过硝烟,透过夜莺的鸣啭,闻到了和平生活的气息。同一作者的另一首新歌《我们有好久不在家》(Давно мы дома не были)创作于1945年胜利前夕,两个战友在堑壕里秉烛促膝谈心,谈论久别的女友们,音乐平稳接近吟咏。

1943年4月19日,诗人伊萨柯夫斯基在《真理报》上发表了一首标题为《歌》的小诗:战士在黑夜里告别家乡,踏上征途,他回头最后看到的是姑娘窗户里明亮的灯光。我们试想一下:战时实行灯火管制,一到夜晚,半个国土一片漆黑,连汽车和火车都在黑暗中行驶。而诗人居然抓住“窗口的灯光”这一独特的意象,难怪诗一见报,人们竞相传诵,并有不少人为之谱曲。不过,传唱至今的却是一位佚名作者的作品:《灯光》(Огонёк)(据最近资料:作者是一位姓马卡罗夫的手风琴手,他根据一首波兰轻歌曲《斯泰拉Stella》加以改编)。歌曲旋律朴素简单。“灯光”这一诗意形象是和平生活的象征,是祖国、家乡和亲人的象征,这“灯光”在心中永远不会熄灭,自始至终温暖和鼓舞着战士的心。歌曲像一条砸不断的链子,把前线与后方连接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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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曲家博戈斯洛夫斯基(1913~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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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两个战士》海报(插曲《漆黑的夜》)

严酷的岁月里,人们也格外珍惜人情的温暖。阿伽托夫(В.Агатов)词、博戈斯洛夫斯基(Н.Богословский)曲的一首电影歌曲《漆黑的夜》(Тёмная ночь),战场上的士兵在静夜里思念着远方的妻儿:“我知道心爱的人还未睡,你依旧坐在孩子床前,悄悄把泪水擦干。……我知道,由于你,才使我绝不会受到危险。”歌曲娓娓唱来,充满了浓浓的人情味。

多尔玛托夫斯基词、弗拉德庚曲的《萍水相逢》(Случайный вальс)(又名《军官圆舞曲》)写的就是发生在行军途中一个浪漫的小插曲:夜晚,部队路过小城稍事休息,房东家播放着唱片,军官和女主人在圆舞曲音乐声中翩翩起舞,屋里弥漫着家庭的温馨。天色破晓,部队开赴前线,而昨夜温馨的一幕却永留在心间。

胜利已遥遥在望。卡茨的圆舞曲《丁香开放》(Сирень цветёт)唱出了“丁香开放,战争结束,情郎就回到你身旁。”果然,1944年下半年,丁香开花的季节,苏联全境解放。

1944年有一部音乐故事片《战后晚上六点钟》(В 6 часов вечера после войны)上映也值得一提。影片叙述几位年轻人各赴战场,临别时相约:战争结束后的晚上6点钟在红场上再相会。影片的作曲是赫连尼柯夫,他安排了许多插曲,最成功的有进行曲《炮兵之歌》(Песня артиллеристов),有叙事曲《哥萨克人走向战场》(Казак уходил на войну),尤其感人的是一首男中音独唱曲《但事情还不在这里》(Но дело не в этом,друзья),略带伤感的在同名大小调来回转换,深情而含蓄地倾诉着内心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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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曲家赫连尼柯夫(1913~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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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战后晚上6点钟》海报

要我举起杯向你们叙述战地,
我能说上几天几夜,
说子弹呼啸,又说大炮在轰击
——但事情还不在这里。
在于我们的心不怕猛烈的炮火,
它永远是有所依托,
在我们的心中有着珍贵的一切,
这一切也就是祖国。

《战后晚上六点钟》这部充满胜利感的诗意影片上映时,卫国战争还没有结束。当影片结尾,胜利的礼花满天绽放,观众都情不自禁流下了热泪。

苏联红军全歼境内的侵略者之后,开始“打出国境,进军柏林”。与此同时,英美盟军6月6日在法国诺曼底成功登陆,开辟了“第二战场”。1944年8月,苏军解放了巴尔干半岛上的保加利亚。从1945年1月起,相继解放了波兰、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奥地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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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利的红旗插上柏林国会大厦顶上

阿雷莫夫(С.Алымов)词、诺维柯夫(А.Новиков)曲的《那一天已不远》(Недалёк тот денёк)和布朗介尔曲、伊萨柯夫斯基填词的《在巴尔干的繁星下》(Под звёздами балканскими)写的是出国作战,已没有一丝一毫的离乡别井的伤感了,拥有的是喜气洋洋的情绪、乐观豪放的气概。同样,多尔玛托夫斯基词、弗拉德庚曲的《道路通向柏林》(Дорога на Берлин)已经在点名计数着一站接一站的胜利之路了。

1945年4月16日凌晨3点,苏军集中了三个方面军250万人的强大兵力向柏林发起了总攻击,上千架飞机、上千辆坦克、上万门火炮发出了怒吼。一幢幢房屋、一条条街垒的争夺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为攻克柏林,苏军就牺牲了30万人。经过14天激战,4月30日,红旗终于在国会大厦的圆屋顶上高高飘扬。元凶希特勒自杀。6月24日,莫斯科要举行胜利阅兵式,在柏林的部分红军开始陆陆续续登程回国。杜纳耶夫斯基的《我从柏林出发》(Ехал я из Берлина)(奥沙宁词)通过一位正要返回家园的兴高采烈的士兵唱出了当时全世界欢欣鼓舞的心情。

战争期间,每天有成千上万人走上战场,每天又有成千上万份死亡通知书发往后方。当时苏联只有2亿人口,却有2700万人在战争期间死亡,其中40%是军人。现在,战争终于结束了,但人们的思想还同战争联系着,还惦念着没有从战场上归来的人,还有母亲、妻子、儿女们无法平息的悲痛。人们思考面临着的和已经完成的一切,思考损失的惨痛和得来的艰难。

伊萨柯夫斯基词、布朗介尔曲的《侵略者烧毁农家村舍》(Враги сожглиродную хату)是一首叙事歌曲,讲述一个士兵在战后回乡的故事。他原本想象家里一定会准备一桌好酒好菜迎接英雄归来,然而呈现在他眼前的整个村子只有瓦砾和废墟,他的家人没有一个活了下来。他在荒草丛中找到妻子的坟墓:“爱妻呀,不要对我生气,别怪我这样来看你。我原想为你健康干杯,现在却祝你长安息。”

叙事诗最后写道:

侵略者烧毁农家村舍,
杀害了他的一家人。
士兵他现在无家可归,
向谁去诉说悲愤情?

伊萨柯夫斯基在1945年卫国战争刚结束后写的这首叙事诗,一发表后就受到舆论的批判。批判的主要理由是:胜利之日,万民同庆,应该是欢欣鼓舞的,而这一作品却充满了悲戚哀伤的情调。于是这首诗连同布朗介尔谱的歌,一起遭到禁唱。当时的气候,诗人和作曲家都不可能对此声辩和公开反驳,所以这首歌直到五十年以后才又悄悄地开始流传。

奥沙宁词、诺维柯夫曲的广板抒情曲《道路》(Дороги),仿佛是对刚结束不久的战争作一总结。歌曲没有去“实写”,没有回顾具体的战争事件或个人命运,而是采取“虚写”,只是撷取了一些典型的意象,如“尘雾风沙的荒野”“尸体上乱飞的乌鸦”“硝烟弥漫的大地”“倚门盼儿的母亲”“无尽的烽火之路”等等。歌曲开头是一声弱缓的歌声,仿佛是一声痛定思痛的叹息,唤起了人们无尽的回忆,回忆这深刻的人类悲剧。歌曲后半首用模进的手法,一层推一层,仿佛思潮如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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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奥沙宁(1912~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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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曲家诺维柯夫(1896~1984)

采取虚写手法的歌曲《道路》,其命运远比《侵略者烧毁农家村舍》幸运,它一直是评价极高、最受欢迎的卫国战争歌曲之一。

前面列举的仅仅是被认为具有“战争里程碑”性质的作品。其实,整个战争期间,传下来的、具有一定影响的歌曲,远不止上述这些。而且题材广泛、视角独到、风格迥异、手法多样、音乐形象生动;从庄严的颂歌到抒情圆舞曲,从行军进行曲到风趣的对句歌,从口号式鼓动歌曲到撩人心弦的抒情小曲,极为丰富。

许多部队歌曲,歌唱了各个兵种的战斗生活和功绩。水兵歌曲著名的有:《波罗的海人的复仇》(Месть балтийцев)(果尔茨曲,Б.Гольц)、《海上近卫军》(米留金曲,Ю.Милютин)、《红海军的微笑》(Краснофлотская улыбка)(布达什庚曲,Н.Будашкин)、《波罗的海》(Балтийское море)(阿·哈恰图良曲)、《再见吧,起伏的群山》(Прощайте,скалистые горы)(扎尔柯夫斯基曲,Е Жарковский)、《海军装之歌》(Песня о бушлате)(介伦梯耶夫曲,Б.Терентьев)、《波罗的海的红海军》(Балтийцы-краснофлотцы)(布朗介尔曲)等;炮兵歌曲著名的有《炮兵进行曲》(Марш артиллерий)(诺维柯夫曲)、《炮兵之歌》(Песняартиллеристов)(赫连尼柯夫曲)等。其他的还有《前线司机之歌》(Песенкафронтового шофёра)(莫克罗乌索夫曲)、《战地记者之歌》(Песенка военных корреспондентов)(布朗介尔曲)、《小防空灯》(Песня о фонарике)(肖斯塔科维奇曲)等等。

战士友谊也是苏联战时歌曲常涉及的一个话题。友谊有助于忍受别离的重负。诺维柯夫1941年写的一首风趣的士兵歌曲《瓦夏,好瓦夏》(Вася-Василёк):姑娘有5个星期没有来信,瓦夏垂头丧气,战友们都安慰他“永远别消沉”。

这类诙谐风趣的歌曲还有:巴卡洛夫(Л.Бакалов)的《游击队员的络腮胡子》(Партизанская борода),说游击队小伙子任务繁重,没有空暇刮胡子,只好留到胜利那一天,刮净胡子,好和心爱的姑娘接吻。博戈斯洛夫斯基的《微笑》(Улыбка),写部队在行军途中,遇见一位美丽姑娘朝他们微笑,害得他们个个都像丢了魂。这个情节令人想起波克拉斯兄弟(Братья Покрасс)的那首《哥萨克在柏林》(Казаки в Берлине)——拿下柏林以后,哥萨克骑兵队在柏林城内饮马驰骋,遇上一位正在大路上挥着小旗疏导交通的女兵,骑兵看傻了眼,心说:待复员回家乡,一定要约会那位美丽的姑娘。歌曲的词作者索洛达里(Ц.Солодарь)当时是位军事记者,他出席了纳粹德国无条件投降的签字仪式——那一天正是1945年5月9日凌晨(苏联后来定为“胜利日”)。当天,索洛达里返回莫斯科,就在飞机上,他把在柏林看到的这段情景写进了歌词。有意思的是:战争之始,以一曲《神圣的战争》号召人们与法西斯作殊死斗争,战争的结束则以哥萨克骑兵在纳粹德国首都柏林的大路上撒欢为苏联卫国战争画上句号。曲作者波克拉斯后来回忆道:“我们有幸写了一首伟大卫国战争的压轴之歌而深感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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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曲家德米特利·波克拉斯(1899~1978)

嘲笑敌人的歌曲有诺维柯夫1941年创作的《茶炊-火绳枪》(Самовары-самопалы)。火绳枪是一种旧式枪,诗人用来借喻刚投入战场的一种威力巨大的新型武器——火箭炮。火箭炮首次使用是1941年7月14日,创作这首歌曲时,这种炮当时还没有正式名称,后来被昵称为“喀秋莎火箭炮”。歌曲带着戏谑嘲笑的意味快乐地唱道:“土拉州出品的新式茶炊,喷出热气喷出钢”,“按照当年的战斗传统,好好款待野心狼”。至于歌唱这种新式武器最著名的一首,则是1944年由伊萨柯夫斯基词、查哈罗夫曲的《卡秋莎火箭炮》(Про Катюшу),歌曲在副歌部分爆发出一连串蔑视敌人、充满自豪自信的胜利者的大笑。

三十年代的一些老歌,在战争期间也继续流传,它们大多被改填新词,如《卡霍夫卡之歌》《搭枪卡之歌》《城头上升起了乌云》《三个坦克兵》《卡秋莎》等,尤其是《卡秋莎》(Катюша)(原作为伊萨柯夫斯基词、布朗介尔曲),在各种填词版本里,卡秋莎一会儿是农庄姑娘,一会儿是兵工厂女工,一会儿成为战地救护员,一会儿又成游击队侦察兵……歌曲《卡秋莎》流传到国外,意大利游击队另行填词,取名《风在呼啸》(Fischia il vento),成为他们的战歌;在保加利亚,游击队有时用它作为口令了,在法国和美国,也填上其他内容来唱。

卫国战争时期的歌曲,还可以开列出长长一串曲目,它们或深沉、或悲壮、或激愤、或昂扬,从各个角度吹响了战斗的号角,唱出了苏联人民艰苦卓绝的抗战和他们可歌可泣的业绩,激励人们无所畏惧地夺取最后胜利。

歌曲作者既有专业的,也有业余的,但他们都是亲历战争的。战争现实为作者们提供了诗词、节奏和音调,使他们得以找到通向千百万人心灵的通途。歌曲不是响应外部的号召或指令制作出来的,而是出自作者自身的良知、公民责任感和激情。这些作品是在战地掩蔽部、军用列车上、工厂机床旁、田头写出来的,并通过广播、通过战地小分队的演出、通过油灯下的传抄、通过家信传递、通过口口相传而广为传播。歌曲成了人们生死与共的最亲密的战友,体现了人民群体的共同意志和思想感情。难怪西方有位评论家感慨地说道:“能在如此沉重的、悲剧性的历史时刻创作出如此明朗的艺术的人民是不可战胜的。”

苏联卫国战争歌曲体现着人民意志对于暴君统治的胜利,正义对于邪恶的胜利,光明对于黑暗的胜利,人性对于兽性的胜利,生命对于死亡的胜利,爱对于仇恨的胜利。这些在血与火中诞生的、充满人文精神的优秀作品已成为人类文化史上最值得珍视的精神财富。它们不受国界、时间和地域的限制。它们至今仍以爱国主义情操、乐观主义精神和英雄主义气概激励着世人。

未完的尾声

1945年5月9日零点,德国代表在投降书上签字。柏林上空鸣炮47响,鸣枪1418响。苏军统帅朱可夫解释说:“在别人强加给我们的战争中,我们度过了47个月,1418个日日夜夜。”

硝烟消散了,但战争带来的人类悲剧,苏联人民不会忘记。战后五十年间,年年有新歌围绕着和平与战争这一主题,尤其是每年5月9日“胜利节”,更要举行隆重的纪念活动和歌咏活动。

战后头几年的歌曲,例如索洛维约夫-谢多伊的《手风琴在沃洛格达歌唱》(Поёт гармонь за Вологдой),是复员军人回乡的心情;另一首《同团的战友,你们如今在何方》(Где же вы теперь,друзья-однополчане)则是怀念战友的;诺索夫的《遥远的地方》(Далеко-далеко),写边防战士思念家乡的女友;而布朗介尔的《太阳落山》(Солнце скрылось за горою),是一队复员军人在列队行进,他们表示:一旦祖国有难,他们还会穿上军装,再上战场。

四五十年代,是所谓的“冷战”时代。歌曲大多是明白直露的口号式的内容,如《世界民主青年进行曲》(Гимн демократическоймолодёжи мира)(诺维柯夫曲)、《和平歌》(Песня мира)(肖斯塔柯维奇曲)、《我们保卫和平》(Мы за мир) (杜里柯夫曲,С.Туликов)、《保卫和平》(В защиту мира)(别雷曲)、《国际学联歌》(Гимн Международного Союза студентов)(穆拉杰里曲,В.Мурадели)。

从五十年代末起,许多歌曲开始从各个视角对当年这一人类浩劫进行深刻的反思。作者群已不光是“前线的一代”的诗人和作曲家,不少在战争期间尚未成年或者尚未出生的年轻一代,现在接过了老一辈的接力棒。

穆拉杰里1959年创作的《布痕伐尔德的警报》(Бухенвальдский набат),以斩钉截铁的果断刚毅的音调表达了和平人民的坚定誓言;布痕伐尔德集中营的死难者发出警告:决不能让法西斯死灰复燃。异曲同工的作品还有柯尔玛诺夫斯基(Э.Колмановский)1965年写的《当还有凶手活在地球上》(Пока убийцы ходят по земле)(叶甫图申珂词,Е.Евтушенко),以集中营焚尸炉内尸骨的名义唱出了“决不能酣睡,不能高枕无忧,让记忆每夜提醒你们,当还有凶手生活在世界上。”发誓要从天涯海角缉拿法西斯罪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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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曲家穆拉杰里(1908~1970)

柯尔玛诺夫斯基和叶甫图申珂在1962年还写了一首《俄国人想要战争吗?》(Хотят ли русские войны?),歌中唱道:“俄国人想不想战争?你去问问母亲们,问问妻子们,你去问问躺在白桦树下的士兵们,他们牺牲不光是为了祖国,也为了全世界人民夜卧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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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曲家柯尔玛诺夫斯基(1923~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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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叶甫图申珂(1932~2017)

仿佛是与这首歌应和,奥斯特罗夫斯基(А.Островский)用奥沙宁的诗写了一首《愿世界永远有太阳》(Пустьвсегдда будет солнце)。原本是一首儿童歌曲,想不到也极受成人的欢迎,因为它表达了人们心中共有的和平愿望:“愿世界永远有太阳,愿世界永远有晴空,愿世界永远有妈妈,愿世界永远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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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曲家波诺玛伦珂(1921~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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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阿伽希娜(1924~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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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曲家阿尔卡吉·奥斯特罗夫斯基(1914~1967)

1961年,斯大林格勒改名伏尔加格勒。1967年,当地民歌合唱团的一位音乐指导波诺玛伦珂(Г.Пономаренко)用阿伽希娜(М.Агашина)的诗写了一首《伏尔加格勒的白桦》(Растёт в Волгограде берёзка),把和平生活的象征“白桦”和对斯大林格勒保卫战的记忆联系在一起。

弗拉德庚1972年的电影歌曲《为那位青年》(За того парня),叙述一位不知名的20岁青年,他没有从战场上归来,但“他的声音一直在呼唤,他的歌曲总在我心间”。1975年,胜利节30周年时,莫斯科的两位共青团员发起胜利节“劳动日”,就引用歌词中的“为我自己,也为那青年”作为口号。

弗伦凯尔(Я.Френкель)1969年为达吉斯坦著名诗人拉苏尔·汉姆查托夫(Р.Гамзатов)的名作《鹤群》(Журавли)谱曲,佳评如潮。从天边飞过一队鹤群,想象他们是阵亡将士的化身——这是一曲阵亡将士的安魂曲。但这首安魂曲不是森严的,而是抒情的,渗透着人们的感恩之情和永恒的纪念。

至于每隔五年的“胜利节”总要举办歌曲创作比赛,也总有佳作推出。例如30周年之际,奥斯特罗沃伊(С.Островой)词、弗拉特庚曲的《在克留柯沃村》(Удеревни Крюково)就深受欢迎。克留柯沃村距莫斯科38公里,1941年莫斯科保卫战中,驻守该村的一个排战士挡住了数倍于自己的德军的多次猛烈进攻,最后,除了7名伤员,其余全部壮烈牺牲。马都索夫斯基(М.Матусовский)词、赫连尼柯夫曲的《每四个人》(Каждый четвёртый)提醒人们:在这场无比惨烈的战争中,“每四个白俄罗斯人,就有一个在战乱中死亡”。

30周年纪念时,杜赫玛诺夫(Д.Тухманов)的《胜利节》(День Победы)(哈利托诺夫词,В.Харитонов)和40周年时,巴赫慕托娃(А.Пахмутова)的《向那伟大的年代致敬》(Поклонимся великим тем годам)(里沃夫词,М.Львов)这两首,被认为是近年来“以公民的爱国主义”为内容的最出色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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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曲家杜赫玛诺夫(194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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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曲家巴赫慕托娃(1929~ )

我们向那伟大的年代致敬,
向世界各国的将领和列兵,
向活着的人和牺牲的人,
向所有一切不该忘却的人——致敬!

战后七十年过去了,沧海桑田,时过境迁。许多人和事都已不存在了。但歌曲还在,如同莫斯科红场上无名英雄墓前的长明火,永远不会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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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那伟大的年代致敬!

原载《人民音乐》1996年第1、3期以及
《警钟长鸣·珍爱和平——世界反法西斯歌曲100首》(安徽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
和《珍爱和平——世界反法西斯歌曲精选集》(安徽文艺出版社201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