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板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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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鹦鹉洲

说了汉口,不能不说距汉口只有一箭之遥的鹦鹉洲。

说到鹦鹉,人们脱口而出的可能就是“鹦鹉学舌”,这么一种给人逗乐的鹦鹉,怎么会成为一个江洲的名字?莫非,这个洲上放养了许多鹦鹉?

这样的联想并非弱智。有的洲就是因为某种物质而命名的。如长沙橘子洲。有一次,我跟人无意聊起橘子洲上橘子多,那人说:“你想得太天真了,其实橘子洲上并没有橘子。”

他这么说,无非想说明自己深刻,联想不会这么肤浅,我便把在橘子洲头拍的成片成片的橘园给他看,他便无语了。

真的,很多事我们不必想得太“深刻”了,生活可能就这么直白。就像许多文人挖空心思想写一鸣惊人、优美动人的文章,以为把文章写得别人越看不懂便越优美、越深刻,其实,可能还不如广场舞大妈说的大粗话来得实在。

不过,鹦鹉洲的得名,还真的不是因为这里放养了许多鹦鹉。

鹦鹉洲的得名,与东汉一个叫祢衡的名士有关。

祢衡恃才傲物,屡侮权贵。曹操看不惯他,早就想把他杀了。杀祢衡实在太容易了,只需曹操一个暗示。然而祢衡是个名士,曹操不是不敢杀他,而是杀了他,天下人会认为曹操气量狭小、容不得人,更多有才的人便不敢去投靠他。曹操可是想成大事的人,他不想因为一个祢衡而损害了自己求贤若渴、礼贤下士的形象。

曹操便想了一个阴招:借刀杀人。

借谁的刀呢?

他认为刘表绝不能容祢衡。

刘表确实也容不了这个狂妄之徒。

可人家刘表也是想成大事之人,不想因一个狂徒而毁了自己一世英名。

刘表来了个“曹规刘随”,将祢衡转荐给江夏太守黄祖。

这黄祖性情急躁,想必能落实曹操的“旨意”。

可没想到祢衡到了黄祖这儿,一点也不狂,情商也高了起来,黄祖的心事他都能想到,孰轻孰重,拿捏得非常到位。黄祖非常满意。

不但如此,这祢衡跟黄祖的儿子黄射也很玩得来,两人常常在一起玩耍作乐,饮酒赋诗,成了特别要好的哥们儿。

有一天,黄射邀请祢衡到江心洲上去打猎饮酒。洲上怎么可以打猎呢?

那时的洲不是现在的洲,不但不是景点,还杂草丛生,野兽出没,自然有猎可打了。

黄射还带了一个叫碧姬的美女。看来,古人的浪漫一点也不亚于今天的有钱人。

不过,这碧姬不是一般的美女,还颇懂诗书。她给祢衡敬酒时说了些久仰大名的话,祢衡大为感动。

你想,古代的读书人本来不多,读了书的美女就更少了。祢衡压根也想不到,这美女居然读过他的诗文,酒场遇到红颜知己,甚是感动。

这时,有人将一只羽毛碧绿的红嘴鹦鹉献给黄射,黄射随手就将鹦鹉给了祢衡。祢衡在碧姬美女和哥们黄射的双重鼓励之下,雅兴大发,说要写一篇《鹦鹉赋》。

碧姬一听,马上挽起袖子磨墨。

我不知道红袖添香是不是从此而起,但美女磨墨确实让祢衡变得才思泉涌。他一挥而就便写成了《鹦鹉赋》。

其实,祢衡恃才傲物的本性并没有改,黄祖急躁的性子也没有改,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时机”。

后来有一次黄祖大宴宾客时,祢衡被黄祖训斥后终于“真相毕露”,对黄祖出言不逊,骂黄祖“死老头”。而黄祖也是“原形毕露”,一时怒起,下令杀了祢衡。

其实,这只是黄祖的一时之气,如果当时有个人出面说说情,黄祖完全可以判祢衡“缓刑”的。只要没有“立即执行”,祢衡的小命完全可保。

然而,黄祖的主簿一向忌恨祢衡,不但不劝,闻听黄祖下令杀祢衡,分分钟就“执行到位”了。

俗话说,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此言得之。而恃才傲物的人,一向是会遭小人陷害的。

其实黄祖也是一时之气,过后也很后悔。黄射得知消息后,更是光着脚来救。但没赶上。他气得大骂主簿,可是主簿明明是“奉命行事”,奈何不得。

祢衡死时年仅二十六岁。

黄射把他埋葬在江心洲上。

话说碧姬听说祢衡死了,非常悲伤。她身披重孝(显然是以未亡人身份),携鹦鹉来到江心洲,哭毕撞死在祢衡墓前。人们后来发现,与碧姬合葬的鹦鹉变成了一块绿色的翡翠石。后人为纪念祢衡,便借《鹦鹉赋》将他埋骨之处称为鹦鹉洲,并在洲上建正平祠,供人凭吊。鹦鹉洲由此得名。

洞庭湖的君山岛因为有娥皇、女英和舜的故事,被人称为爱情岛。同理,说鹦鹉洲是爱情洲也一点不过分啊。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野兽出没的荒洲数百年后会成为商家必争之地,成为货真价实的“商洲”。

鹦鹉洲得名后,几百年间默默无名。

鹦鹉洲成名,是因为唐朝崔颢的诗《黄鹤楼》里的“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的句子。因了这诗,一般人以为鹦鹉洲是在汉阳,其实它更近武昌。

后来,李白、孟浩然也有过写鹦鹉洲的诗,只是没有崔颢这首诗出名。

这鹦鹉洲除了因诗而闻名,还有它沉沉浮浮的传奇。

这鹦鹉洲,每300年就变一次。

怎么个变法呢,哎,这300年能看见它。过300年,它就沉入水中了。有时它在江北,有时它又在江南。

这正像汉水的注入长江口一直摇摆不定一样,两条巨江交汇,入江处地势低洼。科学家解释为地球自转的缘故。

但不管什么科学道理,鹦鹉洲的沉沉浮浮,还是让它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1642年,明将左良玉以巨船装铁石没入汉阳沌口,致使江流发生变化,沌口与鹦鹉洲之间淤起一个沙洲。原居大江中的鹦鹉洲渐为水流冲刷,于崇祯末年(1644)完全沉于江中。

清乾隆年间,汉阳南纪门外江边,又淤出一个新沙洲,曾名“补课洲”,为了纪念祢衡,嘉庆年间将补课洲改名鹦鹉洲,并于光绪二十六年(1900)重修了祢衡墓。

随着汉口的兴起,与汉口只有一箭之遥的鹦鹉洲也迅速成为一块商业宝地。鹦鹉洲地处江中,没有常驻居民,原本不可能成为商业中心。但由于地处江心,便于排木停靠,这里便成为各路放排人的不二选择。

木排来了,老远就开始敲鼓,近了齐齐喊号子。一是亮威,震慑其他帮派,免得他们来打秋风或捣乱;二是因为排木停靠,是非常艰难的事,需要喊起号子全力应付。鹦鹉洲上接应的人,早早就放起震天的鞭炮迎接,等木排顺利停靠后,就杀猪做流水席,那是热闹非凡。

表面的商业繁荣背后,自然也隐含着商场如战场的利益之争。

益阳、宝庆等地商帮得水利交通之便,慢慢地在竞争上占了优势。但江西帮的排木生意做得最大,江西排木帮迅速兴起。

俗话说:“江西人不怕辣,四川人辣不怕,湖南人怕不辣。”

这“辣”就代表一种狠劲。两帮相斗,不怕辣的当然打不过怕不辣的。你江西人只是不怕而已,湖南人则是越辣越好、越辣越过瘾。

最终,宝庆人以死拼命,站稳脚跟。从站稳脚跟,到扩大地盘。从扩大地盘,到占据鹦鹉洲最好的洲头,到最后把江西帮彻底从鹦鹉洲赶走,中间大大小小,打了不下百架,流的血也洒遍了鹦鹉洲的草木。

据《清朝第一帮:湘军源头宝庆排帮》系列文章,到了同治年间,鹦鹉洲滩地已全部为湖南商人所独占,形成了著名的五府十八帮。五府系长沙、衡州、宝庆、常德、辰州。

十八帮从鹦鹉洲头起,分别是:上安化帮、上宝庆帮、上长衡帮、常德帮、敷圻帮、白水帮、祁阳帮、辰帮、沅帮、下长衡帮、二都帮、同利帮、下安化帮、曹家帮、清埠帮、下宝庆帮、歧埠帮、洪埠帮。

这五府十八帮,每个都有自己的会馆,有的还不止一座。

宝庆帮在鹦鹉洲,又有大河帮与小河帮的区分,大河帮为邵阳人,做上宝西湖的多,小河帮为新化人,做下宝东湖为主。

湘、资两水流域所产竹木,由洞庭湖之东运来武汉,统称东湖木;沅、澧两水流域所产竹木,由洞庭湖之西运来武汉,统称西湖木。

据《汉正街与汉口城市》一书介绍,随着清廷废除实施多年的禁海令,刺激了航海帆船的大规模生产,对木材的需求空前强烈。宝庆帮等湖南“五府”木材商人,近水楼台先得月,又在鹦鹉洲木材交易市场大展拳脚。

后来,鹦鹉洲上人烟日益稠密,繁华的时候,这个小小的河洲,人口达20多万,三分之二是湖南人,其中尤以宝庆人最多。当然,这些都是指“流动人口”。为保身家财产安全,“五府十八帮”共同捐资,在鹦鹉洲的洲脊上修建了著名的鹦鹉堤,又先后修建湖南各帮会馆28座之多。武汉人因此称鹦鹉洲为“小湖南”。官府设立了竹木厘金局,专门派驻官员收税。当时登记领帖的大木行有160多家,这是一年四季,长年放排的。另外那种季节性的、零散放排的、未登记领帖的就更多了。